镜海市郊的鲜于牧场,晨雾像掺了奶的纱,裹着成片的苜蓿草,绿得发嫩。东边的天刚洇出橘色,草叶上的露珠就顺着叶脉滚下来,砸在泥土里,溅起细不可闻的“嗒嗒”声。牧场中央的木栅栏歪歪扭扭,缠着几截褪色的红绳,被风一吹,“哗啦哗啦”打在木桩上,像谁在低声说话。
空气里飘着青草的腥气,混着马粪淡淡的酸臭味,还有远处挤奶房飘来的、带着温热的奶香。马厩里的母马打着响鼻,蹄子时不时刨一下地面,扬起细土。最角落的那盏马灯,玻璃罩蒙着层灰,灯芯却亮着,橘红色的光透过灰层,在地上投出个晃动的、模糊的圆。
鲜于龢蹲在马厩旁,手里攥着半截红绳,指尖磨得发红。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几道浅褐色的疤痕——那是当年找儿子时,被荆棘划的。头发用根木簪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晨露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牧场的星星,只是眼下的青黑藏不住,那是昨夜又在牧场转了半宿的痕迹。
“石头,今天该认得出妈妈了吧?”她对着马厩里的母马轻声说,声音有点哑,像被草叶磨过。母马甩了甩尾巴,凑过来蹭她的手背,温热的鼻息喷在她手上,带着点痒。
突然,牧场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是木栅栏被推开的声音。鲜于龢猛地抬头,手里的红绳差点掉在地上。她眯起眼,透过晨雾看见个身影,背着光,看不清脸,只看到对方穿着件藏青色的短打,腰间别着把弯刀,刀鞘上挂着个铜铃,走一步,“叮铃”响一下。
“谁?”鲜于龢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身后——那里藏着根磨得光滑的赶马棍,是当年她爹留给她的。
那人走近了,晨雾渐渐散了些。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飞,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身上的短打绣着暗纹,是几株缠绕的苜蓿草,针脚细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腰间的弯刀鞘是黑檀木做的,铜铃上刻着个“月”字。
“鲜于老板?”年轻人开口,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冽又带着点磁性。他停在离鲜于龢三步远的地方,双手抱在胸前,歪着头看她,“我叫月黑雁飞,从城里来,听说你这儿有匹会认人的母马?”
鲜于龢皱起眉,上下打量着月黑雁飞。这名字怪得很,穿着也不像来买马的,倒像个跑江湖的。她攥紧赶马棍,“我这儿的马都认人,你找哪匹?”
“就那匹。”月黑雁飞指了指马厩里的母马,那母马正警惕地看着他,耳朵竖得笔直,“听说它当年跟着你找过孩子?”
鲜于龢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找孩子的事,她只跟牧场的老伙计提过,这陌生人怎么会知道?她后退一步,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月黑雁飞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到鲜于龢面前。布包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个小小的“石”字,针脚歪歪扭扭,正是当年她给儿子石头绣的书包上的图案。
鲜于龢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伸手去抓布包,手指颤抖得厉害,“这……这是哪儿来的?”
“昨天在城里的旧货市场淘的。”月黑雁飞看着她的反应,笑容淡了些,“卖货的老太太说,这是她捡的,上面的字,像你牧场红绳上的字。”
鲜于龢打开布包,里面是块褪色的布片,上面绣着“石头”两个字,正是她当年缝在儿子襁褓上的。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布片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你见过我儿子?”她抓住月黑雁飞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月黑雁飞皱了下眉,轻轻挣开她的手,“我没见过他。但卖货的老太太说,捡这布包的时候,旁边还有个弃婴,裹着的襁褓,和这布片是同一块布。”
鲜于龢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她扶住身旁的木桩,指尖冰凉,“弃婴……在哪儿?”
“老太太把他送到了城郊的福利院,叫年年。”月黑雁飞的声音放轻了些,“我查过,那孩子现在十岁,左手手腕上,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烫伤疤。”
鲜于龢猛地抬头,眼睛里爆发出亮得吓人的光。她左手手腕上的烫伤疤,是当年为了救石头,被热水烫的,形状像颗小太阳。她踉跄着往牧场外跑,嘴里念叨着:“福利院……年年……”
“等等!”月黑雁飞一把拉住她,“你就这么去?万一不是呢?”
鲜于龢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看着月黑雁飞,眼神里带着点哀求,“那我该怎么办?我找了他十年,十年啊……”
“先去看看。”月黑雁飞从腰间解下弯刀,递给鲜于龢,“拿着,路上防身。这世道,不太平。”
鲜于龢接过刀,刀鞘入手温热,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她咬了咬唇,“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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