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的晨光菜市场,凌晨四点就浸在潮湿的鱼腥气里。青灰色的水泥地面洇着昨夜的雨水,踩上去“咯吱”响,像老槐树在打盹。东边摊位的塑料袋被风卷着跑,刮过卖生姜的竹筐,带起几片枯黄的姜叶,落在公孙龢的菜摊前——那枚包着红布的老秤砣,正安安稳稳躺在木盒里,红布边角磨出了白絮,像极了父亲生前总穿的那件蓝布衫。
公孙龢蹲下来捡姜叶,指尖触到地面的凉意,猛地想起昨天父亲托的梦。梦里父亲还是老样子,灰发梳得整整齐齐,蓝布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攥着这枚秤砣,说“称菜要凭良心,少一两都不行”。可昨天给张婶称白菜时,她分明故意把秤杆压得低了些——不是想占便宜,是父亲上周查出胃癌,化疗费像座山,她实在没辙了。
“小龢,来三斤西红柿!”
熟悉的声音拉回思绪,公孙龢抬头,看见王奶奶提着竹篮走过来。老人穿着枣红色的对襟褂子,银发用黑网兜罩着,手里的竹篮边缘磨得发亮,是父亲生前给编的。王奶奶的目光落在木盒里的秤砣上,眼神软下来:“你爸当年用这秤,给我称土豆总多抓一把,说‘老人家牙口不好,多吃点软和的’。”
公孙龢心口一紧,赶紧转身去拿西红柿。红透的西红柿堆在白瓷盘里,像一颗颗小太阳,可她的手却在抖——昨天藏在秤盘下的小铁片还没取出来,那是她从废品站捡的,垫在下面能让秤“轻”半两,一天下来能多赚三块五。
“小龢,你爸的病咋样了?”王奶奶突然问,声音压得低,“我听卖鱼的老李说,化疗一次要不少钱?”
公孙龢的手顿在半空,西红柿的汁液顺着指缝流下来,黏糊糊的。她想撒谎说“好多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王奶奶,我……”
“哭啥!”王奶奶把竹篮往摊上一放,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你爸是啥人,我们都知道。当年我儿子下岗,没钱给娃交学费,是你爸塞给我五十块,说‘娃读书不能耽误’。现在他有难,我们能看着?”
正说着,旁边卖豆腐的张姐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块热乎的豆腐:“小龢,这豆腐你拿着,给你爸熬汤喝。我昨天跟几个摊主商量了,每天给你凑点钱,虽然不多,也算份心意。”
公孙龢看着眼前的人,鼻子酸得厉害。张姐的围裙上还沾着豆腐渣,卖猪肉的刘叔正挥着刀给她切瘦肉,连肥的都没带一点——这些人,平时为了一毛钱能跟顾客争半天,可现在……她突然想起父亲总说的“菜场里的人,心都热乎着”,眼泪“啪嗒”掉在西红柿上,砸出一小片湿痕。
“不行!”
一声硬邦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孙龢回头,看见市场管理员老周走过来。老周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肚子把扣子崩得快裂开,手里攥着个罚款本,脸上没一点笑:“公孙龢,有人举报你缺斤少两,我来查查你的秤。”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王奶奶往前站了一步,刚想说话,老周就摆手:“王婶,这是市场规定,谁都不能例外。”他弯腰拿起木盒里的老秤,手指敲了敲秤杆:“这秤用多少年了?我看早该换了,说不定就是秤不准,才少称的。”
公孙龢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知道老周是来找茬的——上周他想让父亲把菜摊往西边挪,给新来的亲戚腾地方,父亲没同意,他就一直记着仇。现在要是被查出秤盘下的铁片,不仅要罚款,还得停业整顿,父亲的化疗费就彻底没着落了。
“周叔,我没少称!”公孙龢的声音发颤,却还是梗着脖子,“你要是不信,现在就称!”
老周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个标准砝码:“行啊,那就称称。要是少了一两,你这摊今天就别开了。”他把砝码放在秤盘上,眼睛盯着秤杆,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公孙龢的手心全是汗,心里把所有能想的办法都过了一遍——要不承认错误?可罚款怎么办?要不说是别人放的铁片?可谁会信?
就在秤杆要翘起来的瞬间,突然有人喊:“等一下!”
众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米白色衬衫的男人快步走过来。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梳得整齐,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的银表。他走到秤前,弯腰拿起那枚老秤砣,手指摩挲着红布:“周管理员,这秤是我爷爷当年给公孙爷爷做的,秤杆里嵌了紫檀木,比普通秤准三倍,怎么会少称?”
老周皱眉:“你谁啊?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我叫沈知微,”男人掏出个工作证,亮在老周面前,“市计量局的,昨天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菜场用不合格砝码讹诈摊主,没想到是你啊。”
老周的脸“唰”地变了色,手里的砝码“哐当”掉在地上。沈知微弯腰捡起砝码,用手指蹭了蹭表面:“这砝码明显被动过手脚,比标准重量轻了半两。周管理员,你用这东西查秤,是想栽赃陷害吧?”
周围瞬间炸开了锅。刘叔把刀往案板上一拍:“好啊老周!难怪上次我称肉,你说我少称,原来是你砝码有问题!”张姐也跟着喊:“你就是想抢小龢的摊位!我们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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