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成了一座被铁链紧紧缠绕的孤岛。
南军营寨层层叠叠,旌旗如林,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皇甫英吸取了教训,不再贸然强攻,转而采取困守之策,深沟高垒,切断一切内外联系,意图将朔风城活活耗死。
城内的气氛,从凌薇回援初期的振奋,迅速重新沉凝下来。
现实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冰冷地拍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粮草,是首要难题。
尽管凌薇带回了一些缴获自狄人的肉干奶渣,但相对于全城军民,仍是杯水车薪。
库存的粮食在严格配给下飞速消耗,季容拿着日渐空瘪的仓廪账册,眉头锁成了死结。
“谷主,照目前消耗,存粮最多还能支撑……十日。”他的声音带着绝望,“若十日内无法破局,城内必将生乱。”
凌薇看着窗外开始排队领取稀粥的百姓,眼神幽深:“告诉炊事营,从明日起,我的份例,与最低等的士兵相同。”
“谷主,不可!”季容急忙劝阻。
“执行命令。”凌薇语气不容置疑,“另外,组织人手,清查所有大户、商号的存粮,统一征调,按需分配。告诉他们,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若助我守城,他日必有厚报!若有藏匿者,以通敌论处!”
非常时期,需用非常手段。
军械箭矢,同样捉襟见肘。
连番血战,消耗巨大。
匠作营在墨尘带领下日夜赶工,但原料短缺,打造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
城头守军射出的箭矢变得稀疏,滚木礌石也渐渐见底。
“让妇人孩童帮忙搜集城中的砖石、木料,哪怕拆掉一些不重要的房屋!”凌薇下令,“箭矢不够,就让我们的弓弩手,等敌人爬上城头再射!每一支箭,都要带走一个敌人!”
士气,在饥饿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虽然无人敢公开抱怨,但绝望的情绪如同霉菌,在暗处滋生。
偶尔有士兵望着城外无尽的营火发呆,有百姓在深夜压抑地哭泣。
凌薇深知,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僵局!
而破局的关键,就在侯三身上!
第三日,深夜。
侯三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凌薇的书房。
他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谷主,查清了!南军的主要粮草,囤积在城西三十里外的‘黑风寨’!那里原是土匪窝,易守难攻,现由南军一员副将率五千人马守卫。守备森严,强攻难下。”侯三铺开一张简陋的地图,指向一个标记点,“但,并非没有破绽。南军每日需从黑风寨向大营运送粮草,其运输队必经‘一线天’峡谷,那里地势险要,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凌薇眼中精光一闪:“运输队规模?护卫兵力?”
“每日一队,约有粮车百辆,护卫千人左右。”
“千人护卫……”凌薇沉吟。
以城中目前状况,派大军出城劫粮无异于自杀。
但若只是小股精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石头!”
“俺在!”一直守在门外的石头应声而入。
“挑选三百名最悍勇、最擅长山地作战的弟兄,全部配备短兵和弓弩。由你亲自带队,即刻秘密出城!”
“出城?”石头一愣,“谷主,城门都被围死了……”
“不走城门。”凌薇指向地图上一处隐蔽的标记,“从这里,废弃的排水暗道出去!侯三的人会接应你们,带你们绕过南军哨卡,抵达一线天!”
她盯着石头,语气凝重:“你的任务,不是全歼运输队,那不可能。是焚粮!利用一线天的地势,用火箭,尽可能多地烧毁南军的粮车!烧完立刻远遁,不可恋战!我要让皇甫英,也尝尝断粮的滋味!”
“烧粮?这个俺拿手!”石头咧嘴,露出森白牙齿,“保证把他粮草烧得干干净净!”
“记住,”凌薇最后叮嘱,“此行凶险万分,事若不可为,以保全弟兄们性命为上!”
“谷主放心!俺晓得轻重!”石头重重抱拳,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送走石头,凌薇的心并未放下。
她知道,仅靠烧一次粮,难以根本扭转战局。
她还需要更大的变数。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钦差行辕的方向。
李严这些日子异常沉默,但凌薇派去的暗卫回报,他时常站在行辕高处,眺望城外南军营寨,神色复杂。
是时候,再推他一把了。
凌薇亲自修书一封,没有冠冕堂皇的辞令,只有赤裸裸的现实与质问。
“李大人容禀:朔风城危若累卵,粮尽援绝,皆因冯保勾结藩镇,欲置北疆于死地。朝廷若再坐视,边镇寒心,藩镇坐大,他日祸起萧墙,悔之晚矣。凌薇生死不足惜,然北疆百万军民何辜?朝廷纲纪何存?望大人慎思,若能以钦差身份,联络周边忠义之师,或向朝廷痛陈利害,或可挽狂澜于既倒。若不然,城破之日,凌薇唯有一死以报国恩,然冯保之流,恐将更难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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