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阿妹把嚼烂的叶子吐在掌心，双手合拢，轻轻挤压。绿色的汁液从指缝里渗出来，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滴落在红布上时，竟发出轻微的 “滋滋” 声，红布接触汁液的地方，还冒起一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烟。
“我要念咒了，你们别说话。” 阿妹闭上眼睛，嘴唇轻轻动了起来。苗语的解蛊咒发音古怪，有不少卷舌音，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山涧的水流过石头。一开始声音还低，后来渐渐高了些，“山有灵啊，水有魂，蛊虫归啊，门开分……”
她的声音刚落，周围的风突然停了。山林里的虫鸣、鸟叫一下子静了，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没了。挂在洞口的红布慢慢飘了起来，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往上浮，像一片羽毛，飘到半空中时，突然化作点点灰烬，散在风里。
那三个铜铃却突然 “叮铃” 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格外清脆，铃舌在里面来回撞，响了三下就停了。洞口岩石上的蛇和蜈蚣纹路，颜色一点点变浅 —— 先是蛇的鳞片失去了深色，变成灰白色，再是蜈蚣的足肢模糊，最后整个纹路都淡成了浅浅的印子，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墨痕。
沈竹礽握着罗盘，往前迈了一步。他的罗盘是祖传的，黄铜盘面被磨得发亮，上面的刻度清晰，指针原本一直乱转，这会儿却稳稳地指向洞口内侧，一动不动。他用手指按住罗盘的边缘，试探着把脚伸进洞口，地面是实的，没有陷阱的迹象，才回头对沈砚之和阿妹说：“进来吧，小心点。”
阿妹举着火把走在中间。那火把是用松枝做的，外面裹着一层油纸，火焰跳动着，把三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晃来晃去，像活物。洞口比外面看着还窄，刚好能容一个人侧着身过，沈砚之走的时候，肩膀蹭到了洞壁，指尖摸上去湿滑滑的，是从岩石缝里渗出来的水，凉得刺骨，还带着点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青苔还是别的。
洞壁上的水珠一滴滴往下落，“嘀嗒、嘀嗒”，声音在洞里回响，格外清楚。地上积了些小水洼，水洼里映着火光，晃来晃去。空气里除了霉味，还有股土腥味，混着腐烂树叶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点甜腥味，像是某种虫子的分泌物，闻着让人不太舒服。
“小心脚下。” 沈竹礽的声音在洞里传得很远，他弯腰用拐杖戳了戳地面，拐杖头是铁的，碰到石头发出 “笃笃” 的响声，“这里的地面不平，还有可能有陷阱 —— 以前苗家封蛊洞，常爱在入口处设翻板。”
沈砚之低下头，借着阿妹手里的火光看地面。地面凹凸不平，全是碎石子，还有些细小的痕迹 —— 是银白色的，像虫子爬过留下的黏液，在火光下泛着微光，一道一道，纵横交错，像是无数条小蛇爬过的路。他心里一紧，赶紧从背囊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雄黄粉。
他打开布袋，轻轻往地面撒了些。雄黄粉是金黄色的，落在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的线，散发出辛辣的味道。粉末刚落地，旁边的岩石缝里就传来 “沙沙” 的声音 —— 不是滴水声，是东西在爬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洞里听得格外清楚。
沈砚之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只见几条黑蜈蚣从岩石缝里爬了出来，每条都有手指那么长，黑色的身体上带着黄色的条纹，足肢密密麻麻，爬得飞快，朝着沈砚之的方向过来。可它们刚碰到雄黄粉，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尾巴还甩了一下，留下一点黑色的液体，然后钻进缝里，再也没出来。
“雄黄起作用了。” 阿妹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她举着火把往岩石缝那边照了照，没再看见虫子的影子，“蛊虫都怕雄黄，咱们沿着撒雄黄的路走，就不会遇到它们。”
沈砚之点点头，又往前面撒了些雄黄粉，才继续往前走。刚才的紧张感少了些，心里反倒升起一股期待。他想起小时候爷爷跟他说的话，说他们沈家的先祖沈从义，当年曾在苗疆待过十几年，懂风水，还会解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到中原，留下了不少典籍，却没说清藏在什么地方。这次他们来这处矿洞，就是因为在一本祖传的旧书里看到记载，说沈从义曾在这洞里藏过东西。
他不知道先祖会留下什么样的典籍，是关于风水的，还是关于蛊术的？又会不会有线索，能解开沈家这几年遇到的怪事 —— 自从三年前沈爷爷去世后，沈家总有亲人遇到意外，村里的老人说，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找了不少先生，都没解决。沈砚之总觉得，这事跟先祖在苗疆的经历有关。
“前面好像有岔路。” 阿妹突然停了下来，举着火把往前照。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前面的洞分成了两条路，左边的路更窄，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右边的路稍微宽些，能看见里面的洞壁上，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沈竹礽走到岔路口，看了看罗盘。罗盘的指针这次却有点犹豫，在两条路之间转了转，最后还是偏向了右边。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对沈砚之和阿妹说：“走右边吧，指针偏向这边，应该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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