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碾过窗棂上凝结的霜花,寒意顺着指腹爬上来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撞出第三声碎响。他垂眸看着掌心那枚刚从暗渠里捞出来的青铜令牌,虎纹边缘还沾着潮湿的淤泥,倒像是从某个陈年墓葬里刨出来的老物件。
“啧,贵人递东西的法子总这么别致。”他屈指弹了弹令牌,沉闷的响声里混进几声极轻的衣袂破风。沈醉没回头,只将令牌揣进袖袋,那里已经躺着半块啃剩的麦饼,是今早路过街角面摊时顺手买的。
阴影里缓步走出个玄衣人,腰间悬着柄没有剑鞘的断剑,月光在断口处碎成星子。“主上,东西该取了。”来人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毛刺。
沈醉终于转过身,兜帽边缘垂落的银丝在风里晃了晃。他那双总像蒙着层薄冰的眸子扫过对方肩头新添的刀伤,嘴角勾出抹凉薄的弧度:“看来李总管的护卫比想象中更敬业。”
玄衣人单膝跪地,断剑在青砖上磕出闷响:“属下无能,惊动了西角楼的金吾卫。”
“起来吧。”沈醉抬脚往回廊深处走,靴底碾过枯叶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惊动便惊动了,反正他们迟早要知道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忽然停在月亮门旁,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亥时三刻,御书房的铜鹤该换第三拨炭火了。”
玄衣人瞳孔微缩:“主上是说……”
“去取那本《三辅黄图》。”沈醉抬手掀开兜帽,露出张过分清俊的脸,只是眉梢眼角总凝着层化不开的冷意,“李总管昨晚在上面批注的,可不是长安城的坊市布局。”
玄衣人领命退去时,沈醉正望着宫墙上巡逻的卫兵。那些明晃晃的甲胄在月色里像串移动的灯笼,却照不透这宫城里盘根错节的阴影。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父亲书房里的那幅《山河社稷图》,当时不解为何画中山川里藏着无数细如发丝的红线,如今才明白,所谓江山,原是由无数看不见的脉络织成的网。
风里飘来隐约的丝竹声,该是哪个宫殿还在宴饮。沈醉顺着声音望去,那片灯火最盛的阁楼飞檐翘角,像只栖息在暗夜中的巨兽。他知道那里住着如今最受宠的宸妃,也知道今晚要取的东西,正藏在她梳妆台的暗格里。
半个时辰后,沈醉站在宸妃寝宫的回廊下,听着里面传来女子低柔的笑语。他指尖扣着块刚从假山石缝里摸出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雕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这是接头的信物,是三天前那个在御花园里扫地的老嬷嬷塞给他的,当时她佝偻着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贵人要的茶点备好了。”守在门外的宫女低眉顺眼地禀报,门内传来声慵懒的应答,听着竟有几分熟悉。沈醉心念微动,趁着宫女推门的刹那,像片落叶般滑到窗下的阴影里。
窗纸上映出个女子抚琴的身影,衣袖拂过琴弦时带起的弧度,让沈醉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江南见过的那株临水而照的柳树。他屏住呼吸,看着那身影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叩了三下。
暗格开启的轻响几乎被琴声掩盖,沈醉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算准了卫兵换岗的间隙,在宫女转身去添茶水的瞬间,猛地推开虚掩的侧门,身形快如鬼魅。
宸妃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茶水溅在描金的袖口上,晕开朵深色的花。她抬眸看来,那双曾被无数诗人赞誉过的杏眼,此刻正映着沈醉身上的冷光。
“沈公子倒是比传闻中更急躁。”宸妃放下茶盏,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污渍。
沈醉没心思寒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本蓝布封皮的册子上。封面上“宫廷舆图”四个字是用朱砂写的,笔锋凌厉,倒像是男子的笔迹。“东西,我取走了。”他伸手去拿,却被宸妃按住了手背。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檀香。沈醉皱了皱眉,想抽回手,却听她轻声道:“沈将军还好吗?”
这声问话像块石头投进冰湖,沈醉的动作瞬间僵住。他转头看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上,碎光里,他忽然发现这张脸竟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了。
“家父五年前就过世了。”沈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娘娘认错人了。”
宸妃的指尖猛地收紧,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别过头去,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就知道……那年他奉命出征,我在城楼上等了三个月,只等来具盖着国旗的棺木。”
沈醉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去世的消息是被朝廷压了半年才公布的,对外只说是病逝,知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眼前这个深宫女子,怎么会知道父亲是战死的?
“你到底是谁?”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只要对方说出半个可疑的字,这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去。
宸妃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沈公子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在云州城外的破庙里,救过个被山匪掳走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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