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三,郑州城头的金狼旗刚被朔风扯得挺直,完颜粘罕已扬鞭向南。大军踏着未消的霜雪赶路,甲叶碰撞声比前几日更沉,像一串磨利的铁珠,滚过中原的冻土。朔风更烈,如无数把小刀子刮在铁甲上,铮铮作响。完颜粘罕的大军行到泽州城外时,日头刚爬过东边的山坳,映得城头的宋旗泛着惨白的光。
次日天刚破晓,泽州城的轮廓已在晨雾里显出灰影。粘罕勒住马,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金柄弯刀,鞘上的冰碴被体温烘得半融,亮得刺眼。目光穿过薄雾,落在城头飘动的宋旗上。那旗帜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像个病夫的衣襟,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前几日洛阳、郑州的软骨头看得多了,倒想瞧瞧这泽州,是否能多撑片刻。
粘罕嘴角撇了撇,喉间“嗤”地笑了一声——前几处城池要么跪地求饶,要么望风而逃,这泽州倒还插着旗,算是有点骨头?
他望着泽州城楼,见城头上虽有兵卒来回走动,手里的枪却握得松松垮垮,有的甚至缩着脖子搓手,嘴角便撇了撇——这般模样,也配称作守军?
“吹号。”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比风还冷。
辰时刚过,攻城的号角“呜”地划破晨雾,如一头饿狼在旷野里嗥叫。金军阵中早有数百架云梯竖起,甲士们一声呐喊,踩着冻土冲向城墙,铁靴踏在冰面上,溅起的冰碴混着泥点,在晨光里闪成一片寒星。金军如黑潮般涌上前,云梯“咔哒”搭上城墙,甲士踩着同伴的肩头往上攀,刀光在晨光里闪成一片寒星。城头的宋军倒也算挣扎了几下,滚木礌石“轰隆隆”砸下来,砸得冻土溅起泥块,却挡不住那些红着眼的金卒。有个宋兵举着长矛刺来,刚挑中一名金卒的甲片,便被斜刺里一刀劈中手腕,长矛“当啷”落地,人也跟着滚下城头,惨叫声没出三声便被马蹄踏碎。
城头上的宋兵果然慌了手脚,滚木礌石稀稀拉拉砸下来,有的刚过护城河便落了地,有的砸在金军铁甲上,只听“当啷”一声,便弹到一旁。粘罕立在阵前,冷眼看着几个宋兵抱着箭壶发抖,连弓弦都拉不满,忽然“嗤”地笑出一声——太原城下那般死战的劲,到了这中原腹地,竟成了这般脓包样?
粘罕立在高坡上,冷眼看着城墙上的厮杀。见有宋兵缩在垛口后发抖,有官袍模样的人在城头手忙脚乱地呼喝,却连自己的兵都喝止不住,他忽然勒转马头,对身旁亲卫道:“你瞧那穿紫袍的,手抖得比筛糠还急,倒像是他自己要掉下去一般。”
话音未落,城东南角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竟是几名宋兵慌得撞翻了火药桶,炸得砖石乱飞。缺口一露,金军如恶狼般扑进去,兵刃交击声、呐喊声、哭嚎声混在一处,转眼便从城头蔓延到街巷。
不过一个时辰,最先爬上城头的金军已砍翻了城楼上的旗手,黑底金狼旗“唰”地从城垛后探出来,跟着便有亲卫在城头大喊:“城破了!”泽州城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粘罕催马上前,刚到城门下,便见城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粘罕催马入城,马蹄踏过门槛时,正撞见泽州知州捧着印信跪在路上,那人袍角沾着血污,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响,连声道:“罪官……愿降……愿降……”一群宋兵举着刀跪了一地,为首的守将甲胄歪斜,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见了粘罕便“噗通”跪倒,磕得额头青肿:“降……降了!”
粘罕的马蹄在他面前停下,铁蹄距他的脸不过半尺,惊得那守将浑身筛糠。粘罕低头瞥了他一眼,仿佛看一块挡路的烂泥,只扬了扬鞭:“滚。”
粘罕的马没停,蹄尖擦着知州的袍角碾过,溅得他满脸泥雪。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只扬鞭指向城楼:“旗换了。”亲卫应声而去,亲卫们早已冲上城楼,不多时,那面歪歪扭扭的宋旗便被扯下,狠狠踩在脚下。黑底金狼旗随即在泽州城头升起,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如一只展翅的苍鹰,俯视着这座刚被拿下的城池。
粘罕催马入城,马蹄踏过城门内的血水,溅起的血珠落在冻土上,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粒。他望着街道两旁缩在屋檐下的百姓,又瞥了眼那些垂头丧气的降兵,喉间哼出一声冷笑——泽州?不过是又一块一捏就碎的脆骨头罢了。这中原的城池,原是这般不经打,连让他拔刀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粘罕勒马在街心站定,望着四处奔逃的宋兵、跪地求饶的官吏,忽然抬手,腰间金柄弯刀“呛啷”出鞘。刀光映着他眼底的冰寒,却没朝任何人砍去,只在半空划了个弧,又“啪”地归鞘。
“这般货色,”他喉间滚出一句冷笑,声音被风卷着,撞在两侧的屋瓦上,“也配称‘军队’?”
他瞥了眼倒在路边的宋兵尸体,又看了看缩在墙角发抖的百姓,忽然对亲卫道:“就这点能耐,还敢插着旗?”说罢扬鞭往府衙去,甲叶碰撞声里,混着他一声冷笑——这泽州,比洛阳、郑州倒多了口气,可终究还是块一敲就碎的脆骨头,白费了他片刻的打量。
风卷着硝烟掠过街巷,甲叶声、马蹄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金狼旗在城头猎猎作响,像是在嘲笑这不堪一击的泽州城。
暮色里,泽州城头的狼旗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完颜粘罕勒马立于城郭最高处,玄色披风下摆扫过冻硬的城砖,带起细碎的冰碴。
他抬眼望向东南,目光穿过灰蒙蒙的天色,直望向那看不见的汴京方向。朔风卷着甲叶的脆响掠耳而过,远处金军扎营的篝火星星点点,映得他眼底的寒光更甚。左手按在腰间金柄弯刀上,指节叩着冰冷的鞘身,“笃笃”两声,像是敲在汴京的城门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混在风里,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意。“洛阳跪了,郑州降了,泽州这点挣扎,也不过半日光景。”他喉间咕哝着,仿佛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身后的朔风说,“那汴京城里的赵家小儿,还有多少骨头能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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