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兰煜雪虽坐在此处，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沉郁，并无多少喜色，便小心试探着问，“父王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莫非是朝中又有不顺？”
兰煜雪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口气，并未隐瞒，“刚从宫里出来。过两日便是你的世子册封大典，礼部诸事都已备妥，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明显的忧虑，“皇上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兰策的事，今日特意提起，执意要他也出席观礼。”
他眉头紧锁，语气沉重，“我是真怕，怕他到了那个场合，不管不顾地发起疯来。册封大典何等隆重，宗室朝臣俱在，若是他当众做出什么失仪狂悖之举，乃至冲撞圣驾，那便不是王府的家事，而是滔天大祸了！”
听兰煜雪毫不掩饰对兰策的批评与不信任，兰灏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是关切忧虑之色。
他眼珠微微一转，顺着话头道，“父王所虑极是。他如今，精神确是不太正常，行事毫无顾忌，连父王您都敢……”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完，果然见兰煜雪脸色又黑沉了几分，想起祠堂那日兰策持木刺向自己的场景，心头的恼怒与寒意再次翻涌。
兰灏见状，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建议，“父王心慈，又念着旧情与师父的嘱托，不愿取他性命。儿臣明白父王的难处。不如，让儿臣去与他分说一二？父王放心，儿臣知晓轻重，自然会留他性命。”
他话锋一转，语气诚恳，
“他父母的尸身，已火化。按说这等罪人，挫骨扬灰亦不为过。但念在父王养育他一场，终究有份情义在，不如，就将那骨灰还给他。以此为条件，让他安分守己，莫要在册封大典上生事，更莫要再行疯狂之举。如此，既全了父王仁厚之名，也免了后顾之忧。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了。”
兰煜雪听着，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祠堂里碎裂带脚印的师父牌位，闪过兰策那日刺向自己时冰冷疯狂的眼神……
旧情在一次次失望与伤害中，早已磨损得所剩无几，剩下的更多是疲惫、恼怒与对王府安危的担忧。他需要兰策安分，至少在册封大典这个关键节点上，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行。” 兰煜雪终于点了点头，做出了决定，“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吧。”
他抬起眼，目光对上兰灏，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提醒与警告，“我答应过大师兄，留他一命。此事，委屈你了，但分寸，你要拿捏好。”
兰灏被子下的手悄然攥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无奈与隐忍，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
“父王言重了。只要师父和父王能稍减烦忧，王府能安稳顺遂，儿臣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兰煜雪看着他隐忍的模样，轻叹口气，拍了拍兰灏露在被子外的手背，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有此心便好。不过你伤势未愈，不必亲自去幽香居。叫个得力的下人，将话带到即可。骨灰，我会让人准备好。至于他本人，”
兰煜雪顿了顿，语气淡了下去，带着疏离，“我也不想再见他。就这样吧。”
“是，儿臣明白。” 兰灏恭敬应下，垂下的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而得意的光芒。
兰煜雪又坐了片刻，嘱咐了几句好生休养的话，便起身离开了金玉苑。
炭火噼啪，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兰灏慢慢靠回枕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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