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无意识地挠着有些发痒的小指时,兰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屋子里似乎已经冷了很久。
指尖触及冰冷的空气,他顿了顿,抬眼环顾四周,炭盆早已冰冷多时,里面只剩下一堆死灰,看样子,断供至少有两日了。
谁做的?是见风使舵的下人见他彻底失势,连王爷都厌弃了他,故而怠慢克扣?
还是……
兰灏虽然重伤未愈,但腾出手来吩咐一句,给他这点不痛不痒却足以磨人的苦头吃,也并非难事。毕竟,自己那一下子,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岂会甘心?
兰策没有去质问,也没有试图向任何人申诉。他只是默默走到床边,脱了鞋,和衣躺进冰冷的被褥里。厚重的锦被因为缺乏炭火烘暖,带着一股潮冷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望着床顶那片熟悉的、绣着竹叶纹的帐幔,视野渐渐模糊,最终缓缓阖上。
睡梦并不安稳,甚至可怖。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血红,粘稠,刺目。破庙那夜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重现,刀光剑影,惨叫声声,岳灵背上洇开的血花,钟悠扬肩上幽蓝的镖影,自己掌心温热的粘腻……
画面扭曲旋转,最后定格在父母苍白灰败、生机急速流逝的脸上。
“不,不要,爹,娘…” 睡梦中,他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破碎的、带着泣音的喃喃,身体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啊——!”
他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双眼大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离水的鱼。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窗户被厚重的帘子遮着,透不进一丝月光。屋子里冷得像冰窖,静得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好黑…” 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嘶哑干涩。
紧接着,腹内那股熟悉的、绞拧般的剧痛再次猛烈袭来,比往日更甚。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却压抑不住喉头翻涌的腥甜。
“咳……噗——”
一口温热的液体呛咳出来,浓重的铁锈味在冰冷窒息的空气中弥漫开。是血。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有些涣散。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金玉苑,那个他住了十几年、最熟悉也最安全的地方。他习惯不让下人守夜,只留小德子在外间耳房候着。
“小德子…小德子…” 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只剩气声,沙哑地呼唤着。他忘了,那个总是手脚麻利、会变着法儿逗他开心、最后却为他惨死的小太监,早已不在了。
他以为还在金玉苑。床边应该垂着厚重的帷幔,帷幔边系着一根细绳,绳子另一端连着一个小铃铛。只要轻轻一拽,铃声清脆,小德子就会立刻掌灯进来。
好冷,好黑,好疼……
兰策艰难地喘息着,在冰冷的黑暗中挣扎着,凭着记忆里的方位,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朝着床头摸索。指尖触到冰冷的床柱,顺着往下,果然摸到一根垂落的带子。
是了,就是这根。
他仰着苍白的脸,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将手臂伸到最高,手指死死攥住那根带子,然后,猛地向下一拽!
预期的清脆铃声并没有响起。
“刺啦——”
是布料撕裂的声响。束起半边床幔的系带在他用力的拉扯下,带子崩断,原本挽起的半边床幔顿时松脱,厚重的织物滑落下来,将床榻围拢大半,只剩下床尾还留有一线空隙。
在完成这个徒劳的动作后,兰策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手中紧紧攥着那截断裂的带子,眼前彻底被黑暗和眩晕吞噬,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冰冷的被褥,昏暗的床幔,还有他唇边、衣襟上未干的血迹,构成一幅凄冷而绝望的画面。幽香居内,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发出呜呜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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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灏后背的伤口看着狰狞可怖,血流了不少,但好在并未真正伤及心脉等要害。他年轻,底子好,又有王府最好的府医轮番精心照料,止血缝合之后伤口愈合得很快,并未出现感染的迹象。
不过是趴在床上静养了四五日,伤口便已愈合,长出粉嫩的新肉,脸色也一日日红润起来。
兰煜雪这几日政务之余,时常会到金玉苑来看他。这日从宫里回来,照例过来。走进内室,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兰灏已能半靠在软枕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册,见兰煜雪进来,立刻放下书,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父王。”
兰煜雪解下肩头的玄狐披风递给侍从,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了烤,驱散一身从外头带来的寒气,这才在床边的软凳上坐下。
他仔细端详了兰灏片刻,微微颔首,“气色确实比前两日好多了。伤口还疼得厉害吗?夜里可能安睡?”
“多谢父王挂心。”兰灏语气恭敬,“太医们伺候得极为尽心,汤药一日未断,儿臣不敢怠慢,按时服用,许是药效得宜,这脸色看着就好了。伤口只要不动,便不觉太疼,只是趴着久了,有些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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