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真是反了!”仁宗怒不可遏,“堂堂翰林修撰,天子近臣!竟在朕的眼皮底下遭此毒手!皇城司是干什么吃的?!叶英台!”
“臣在!”叶英台一身玄青劲装,单膝跪地,声音清冷如冰。
“给朕查!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仁宗眼中寒光闪烁,“崔?……此人,朕要保!加派人手,暗中护卫!绝不容再有闪失!”
“臣遵旨!”叶英台领命,眼中锐光一闪。
护龙河畔小院。
午后,小院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崔?肩头伤口隐隐作痛,精神也有些疲惫。他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绪翻腾。搬家之事,迫在眉睫。他深知,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处境,新居不仅要安全,更要清静,便于读书会友,且……不能过于奢华,以免落人口实。
正思忖间,院门再次被轻轻叩响。砚童开门,只见陶婉言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名精明干练的中年管事。
“崔相公,”陶婉言步入院中,开门见山,“方才回去,我立刻命人查访。城西‘护龙坊’有一处小院,正合相公心意。”
她示意管事递上一份简图。崔?展开一看,只见那小院位于护龙河上游一处僻静河湾,白墙黛瓦,独门独户,三间正房带东西厢房,院中有一株老梅,临河开窗可见碧波垂柳。位置极佳,距皇城不远,且紧邻皇城司一处巡防哨点。
“此院原主乃一江南致仕老儒,性喜清静,近日欲归乡养老,故托牙行售卖。我已着人看过,房舍整洁,环境清幽,格局方正。最重要的是,”陶婉言目光微凝,“此院……恰在皇城司日常巡防路线上,安全无虞。”
崔?仔细看着图样,心中颇为满意。护龙坊虽非显贵云集之地,但胜在清静安全,且仍在护龙河畔,与他寒窗苦读的岁月隐隐相连。他问道:“不知……此院作价几何?”
陶婉言微微一笑:“相公放心。此院非我陶家产业,乃正经牙行挂牌。我已与牙行打过招呼,相公可自行前往议价。以相公如今俸禄,加上些许积蓄,应可负担。若一时不便,陶家亦可暂借周转。”
她考虑得如此周全,既全了崔?的体面,又解决了实际问题。崔?心中感激,拱手道:“陶小姐费心了!此院甚好!崔某稍后便去牙行看看。”
“如此甚好。”陶婉言颔首,“相公若定下,搬家琐事,陶家亦可派人协助。”她不再多留,带着管事告辞离去,雷厉风行。
送走陶婉言,崔?心中大定。他当即唤来砚童,准备前往牙行。刚走到院门口,却见一辆青幔小车停在巷口。车帘掀开,王慧仪在丫鬟搀扶下,款款下车。她今日未施粉黛,只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发髻松松挽着,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忧色。
“崔先生!”她快步上前,目光急切地落在崔?肩头,“听闻先生昨夜遇险,妾身……忧心如焚!伤势可要紧?可请太医看过?”她声音微颤,带着真切的关怀。
“劳夫人挂心,崔某无碍。”崔?忙拱手行礼,将她请入院中。
王慧仪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又询问了昨夜情形,得知叶英台相救,才稍稍安心。她轻叹一声:“都怪老爷……若非他……先生也不会卷入如此风波,遭此横祸……”言语间带着深深的自责。
“夫人言重了。”崔?温言安慰,“此乃宵小所为,与李侍郎无关。崔某既执笔为文,便早知有此风险。夫人不必介怀。”
王慧仪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她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先生要搬家,处处需用银钱。这五十两银子,先生务必收下,权当……权当松儿的束修预支。”
崔?连忙推辞:“夫人,万万不可!前次已收束修,岂能再收?崔某俸禄虽薄,尚有积蓄,加之书坊润笔,足以应付。”
王慧仪执意要送,崔?坚辞不受。两人推让间,王慧仪眼中泛起水光:“先生……你总是如此!难道……难道在先生眼中,妾身便是那等……俗不可耐之人吗?”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与幽怨。
崔?心中一软,无奈道:“夫人误会了。崔某……只是不愿受人恩惠,有负清名。”他见王慧仪神色黯然,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夫人若执意相助,不若……待崔某新居落定,夫人遣人送些……笔墨纸砚,或……几盆花草,聊作乔迁之贺?如此,崔某感激不尽。”
王慧仪闻言,破涕为笑,眼中重新焕发光彩:“好!好!一言为定!妾身定要寻几盆上好的兰花、文竹,为先生新居添些雅趣!”
又闲谈几句,王慧仪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临行前,她深深看了崔?一眼,那眼神中蕴含的复杂情愫,让崔?心头微震。
送走王慧仪,崔?再无耽搁,带着砚童直奔牙行。看过房契地契,实地勘察了护龙坊那处小院后,他更是满意。院中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梅,虽已过花期,却更显苍劲风骨。临河窗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正是读书静思的好去处。
他当即与牙行定下契约,付了定金。走出牙行时,夕阳西下,金辉洒满汴河。崔?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长长舒了一口气。新的居所,新的起点。他知道,前方的风暴不会停歇,但至少,他有了一个可以稍作喘息、积蓄力量的港湾。
回到护龙河畔的旧院,夜色已深。崔?点亮油灯,开始整理行装。那些陪伴他度过无数寒窗岁月的书卷、笔墨,那些承载着情谊与记忆的赠礼——沈文漪的丝帕、颜清秋的玉佩、王慧仪的紫玉砚、欧阳修所赠的《翰林院规训》……都被他一一仔细收好。
他走到院中,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简陋却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小屋。护龙河的流水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明日,他将告别此地,迁往护龙坊的新居。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心中那份“以史为鉴,以笔为戈”的信念,却愈发坚定。他转身回屋,吹熄了油灯。黑暗中,唯有窗外星光点点,照亮他沉静而坚毅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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