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紧绷的心弦也缓缓松弛下来,看向王仲玉的目光复杂难言。礼部尚书之子!翰林学士之弟!昨夜风雪巷口那看似偶遇的馈赠,今日轻描淡写惊退国公府纨绔的威势……这位王仲玉公子,其身份之显赫,远超他之前最深的揣测!他方才那番看似随意的举动和言语,实则步步为营,精准地击溃了郑承宗的心理防线,其心机手腕,深不可测!
王仲玉对陶承良的大笑报以温和的微笑,转向崔?,眼神清澈依旧:“些许小事,扰了崔兄酒兴,实在抱歉。这樊楼的‘缕金龙凤脍’凉了便失了风味,快尝尝。”他亲自执箸,为崔?布菜,姿态自然亲切,仿佛刚才那雷霆手段并非出自他手。
阁内气氛重新活络起来。陶承良兴致高涨,连连劝酒。王仲玉谈笑风生,绝口不提方才之事,只论风月诗酒,汴京趣闻。崔?也渐渐放下心防,三人杯盏交错,笑语晏晏。
酒过三巡,阁外楼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清朗的谈笑声。
“守道先生,尧夫先生,请!这‘望汴阁’视野最佳,雪后汴河,尽收眼底!”
是王瓘(字仲圭)的声音!
门帘掀开,王瓘含笑引着两人步入。一人须发微霜,面容清癯,目光如炬,正是石介(字守道);另一人青衫布履,眼神深邃如古潭,正是邵雍(字尧夫)。二人身后还跟着曾孝宽、吕公着等几位昨日王素宴上的青年才俊。
“咦?仲玉贤弟?崔兄?子安兄?你们也在?”王瓘见到阁内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笑容温雅依旧,“真是巧了!守道先生与尧夫先生欲寻一清静处小酌论道,我便引至此处。不想竟与诸位不期而遇!”
石介目光扫过席间,在崔?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随即看向王仲玉,眼中带着长辈的温和笑意:“仲玉也在?倒是少见你出府饮宴。”显然与王仲玉相熟。
邵雍则捻须微笑,目光在王仲玉、崔?、陶承良三人身上流转,似在观星象气运:“风雪同席,亦是缘法。此间清气颇盛,可饮一杯。”
陶承良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招呼:“哎呀!石夫子!邵先生!王兄!诸位兄台!快请入座!今日真是群贤毕至!蓬荜生辉啊!小二!快添席面!上最好的酒菜!”他兴奋地张罗着,浑然忘了这“蓬荜”是樊楼最贵的雅阁之一。
众人重新落座,阁内顿时热闹起来。石介与邵雍的到来,瞬间将方才的市井风波气息涤荡一空,代之以浓厚的学术氛围。话题自然转向了昨日王素府邸那场因新政惊雷而中断的清谈。
石介面色凝重,开门见山:“新政风雷已动,‘择官长’乃清源正本之策!然地方守令,牵涉盘根错节,如何择?如何黜?如何确保所择非‘幸进’之徒?此乃当务之急!”他声音洪亮,带着忧国忧民的急切。
邵雍则慢悠悠品着酒:“守道兄稍安。阴阳相推,刚柔并济。择官之要,首在‘明’。明其德,明其才,明其绩。德才不彰者,纵有根脚,亦当黜落;德才兼备者,纵出寒微,亦当擢升。此乃天道。”他话语玄微,却直指核心。
王瓘接口,声音清朗:“尧夫先生所言极是。家兄(王珪)近日与范公、富公(富弼)等日夜筹议细则,正着力于建立官员考绩新法,以‘德、才、功、过’四格定等,辅以风闻访查,力求公允。”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新政具体操作,既显家世渊源,又不失分寸。
曾孝宽则从律法角度补充:“考绩之法,需有法可依,有据可循。当明定赏罚,杜绝胥吏从中舞弊,上下其手!”吕公着沉稳建言:“地方大族盘踞,恐生阻力。当借重台谏清流,广布耳目,严查贪渎。”
席间众人各抒己见,引经据典,辩论激烈却又不失风度。崔?静坐倾听,偶尔在王仲玉或石介询问时,才简洁清晰地陈述己见,其关于基层胥吏之弊的深刻见解,再次引得石介击节赞叹,王瓘眼中异彩连连。
陶承良虽不通深奥学理,却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科打诨,以其商贾视角提出些新奇务实的建议,如“考绩可参考商路信誉评级”、“信息传递需快马加鞭”等,引得众人莞尔,却也启发思考。王仲玉则含笑倾听,偶尔精妙点评,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显露出深厚的家学底蕴,其气度风华,令在座诸人皆不敢小觑。
酒酣耳热之际,石介兴致勃发,提议以“雪霁”为题,即席赋诗。王瓘才思敏捷,率先吟出一首七律,辞藻华美,意境开阔。曾孝宽、吕公着亦各有佳作。轮到崔?,他略一沉吟,提笔蘸墨,在侍者奉上的素笺上挥毫而就:
“雪压千门静,冰封一水寒。
琼楼浮玉宇,冻柳锁雕栏。
墨海藏龙气,笔锋破玉关。
何当春信至,化雨润江山?”
笔走龙蛇,字字筋骨铮铮!诗意由雪景之静寒,转至胸中抱负(墨海龙气、笔锋破关),终落于“化雨润江山”的济世情怀!气魄雄浑,格调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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