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与谋划的浪潮退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寂静和逐渐清晰的现实感。路远和金茹并排躺着，都没有睡意。身体的疲惫无法掩盖精神的亢奋与焦虑。窗外的天色不再是浓墨般的黑，而是透出一种深蓝，预示着黎明将至。
路远侧过头，看着身边金茹模糊的轮廓。她的冷静和深谋远虑让他钦佩，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她似乎总能比他更快地从情感漩涡中抽身，清晰地看到利益所在和前进方向。这种能力，在官场是宝贵的，但在亲密关系中，有时却显得过于冷静，甚至有些冷酷。她为他规划的“省城布局”，固然高明，但其中包含的算计意味，也让路远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了身体的再度交融后，非但没有变得更加纯粹，反而绑上了更多现实的、权力的纽带。
“天快亮了。”金茹轻声说，打破了沉默，“你该回去了。”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路远的心猛地一沉。回去？回那个刚刚爆发了激烈争吵、妻子提出离婚的家？他本能地产生一种抗拒。在这里，他至少可以被理解，被接纳，甚至被“规划”。而那个家，等待他的可能是冰冷的沉默、更激烈的指责，或者就是一份他尚未准备好的离婚协议。
“我……”路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能说不想回去？难道能要求留在这里？他知道这绝无可能。一旦被人发现他夜宿金茹家中，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刻，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金茹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转过身，面对着他，语气柔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你必须回去。无论你和林静姐谈得怎么样，你现在还是她的丈夫，还是小雨的父亲。你不能在外面过夜，尤其不能在我这里过夜。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像安抚一个任性的孩子：“路远，别忘了你现在的位置。一步都不能错。回去，面对她。无论结果如何，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路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金茹是对的。他现在的身份，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刚刚获得的荣誉，即将到来的升迁，都让他站在聚光灯下。任何一点绯闻，都可能前功尽弃。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我只是……不知道回去该怎么面对。”
“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金茹的语气坚定起来，“如果她坚持离，那就冷静地谈条件，尽量好聚好散，尤其是对小雨的安排。如果还有转圜的余地……那就拿出你的诚意，好好道歉，做出改变。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失态，不能失控。”
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你现在不是普通男人路远，你是即将上任的罗山市常务副市长路远。你的个人生活，也是政治生活的一部分。”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路远残存的迷茫和软弱。是啊，他早已失去了任性妄为的资格。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仅仅是个人情感的选择，更关乎他的政治生命。
他坐起身，开始默默地穿衣服。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件衣服都像是套上一层无形的枷锁。金茹也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细致而温柔，与刚才冷静分析的模样判若两人。
“推荐你接任书记的事，我会继续推动。”路远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说，“即使你不想留在青溪，有这个推荐，也能增加你去省里谈判的筹码。”
“好。”金茹点点头，“省里那边，你也先别急着动作，等我这边先摸摸情况，看看哪个位置更合适。你现在目标太大，不宜亲自出面。”
两人像讨论工作一样，平静地交换着意见，将刚才的激情和眼下的困境，都暂时收纳于理性规划之下。
穿戴整齐，路远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金茹。晨曦微光中，她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
“我走了。”路远说。
“嗯。”金茹点点头，“路上小心。……有事电话联系。”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路远拉开房门，闪身出去，轻轻带上。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走出公寓楼，清冷的晨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天色已经蒙蒙亮，街道上开始出现早起的清洁工和稀疏的车辙。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些。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县委大院附近的一个早点摊，要了一碗热粥，慢慢地吃着。他需要时间整理思绪，需要想好回去后该说什么，该怎么做。金茹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冷静”、“不能失态”、“政治生活的一部分”。
一碗粥吃完，天色又亮了一些。路远终于鼓起勇气，向家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林静更决绝的态度，还是女儿小雨懵懂而受伤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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