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维持了‘人声’。”阮初说,“但把‘语言’削到最低。”
“这是一种活法。”夏堇道,“在我们的规则里也成立。”
黄昏前,村里来了一名年轻人,请他们去看村外一条裂缝。他不说话,只比了一个“要”。裂缝沿着盐岩延伸,像有人拿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细线,最深处有冷气往上爬。阮初蹲下看了看,判断这是地下空气不流通导致的负压外泄。“时间久了会塌。”她压低声音,“你们最好绕开这段。”
年轻人点头,在石板上敲了三下——“不要”(不要给更多建议)。他不是无礼,只是在遵守村规。夏堇明白,对方只是来“让你们看”,不是来“求办法”。她没有再说。临走,她把口袋里随身带的机械节拍器给了他,指了指齿轮缺口的位置,又敲了两下“要”(要用)。年轻人把摆锤捧在手心,手微微发颤,像拿到了一件很重又很轻的东西,最后敲了长按——“无意见”(不是感谢,也不是拒绝,只是承认这事发生了)。
夜里,村子在同步的“嗒——嗒——嗒”里睡去。没有风,心跳与摆锤叠在一起,像两条彼此照应的线。闻叙躺着,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记。他放下收音机,把手压在胸口,平稳呼吸。他想,也许记录不是今天的任务,今天的任务是“不把这份安静塞满字”。
第三天清晨,他们要离开。村里没有送别仪式。老人站在门里点了下头。女子在门槛边把摆锤上满,孩子从帘子后探头,没挥手,只把嘴角抿成一条线,像在学大人。
“我们不留下建议,也不带走他们。”张弛说。
“我们从来不带走人。”夏堇背好包,“只带走路。”
出了村,静默仍在延续。走了很远,四人都没有开口。风不在,他们也不强求风回来。等走到“静默之海”的边界,空气像突然恢复弹性,最先出现的是极轻的草声,其次是远处碎石滚落,最后才是风本身。闻叙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原来风的第一声,是人自己发的。”
“我们在那儿学到了什么?”孩子问。
“学到‘不说’也是一种选择。”阮初说,“学到‘哭可以,不要替他闭嘴’。”
“还有——”闻叙补了一句,“学到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真的不需要。”
张弛看向夏堇:“你呢?”
夏堇想了几秒,答:“我学会把刀放在鞘里走一段路。”她停下脚步,把刀柄往下压了压,确认扣紧。她不是象征性地“放下武器”,她只是把重量挪到一个不会不断提醒自己的地方。这把刀以后仍会用,只用在必须的时候。
他们重新踏进有风的地带,风先是从背后推了一下,又很快绕到侧面,像在并肩走。世界没有被他们改变,村子也不会因他们而震动。静默之海仍旧静默,节拍器会在某个正午断一次发条,又在傍晚被谁上紧。那个摔倒的孩子明天还会摔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学会在不被“嘘”的地方自己起身。
“下一站?”闻叙问。
“地图上没有名字的地方。”夏堇说,“越没名字,越像真的地方。”
风吹过她的侧脸,吹乱几缕发,随即自觉退开。她没有抬手去理,任由那几缕发在耳后轻轻划过,像从一个太安静的屋子出来时,第一道确认自己在外面的触感。她看了一眼远处,那里有一条浅得几乎看不见的路,路边草低,石小,适合没什么话要说的人行走。
他们往那边去。背后是一片不留声的海,前面是风把世界一点点吹回自己的样子。没人需要他们留下铭牌或句子,他们也不会写。唯一留下的,是四串脚印在恢复弹性的土地上,和每个人各自带走的一点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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