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梦权。”闻叙说,“也不是自由。”
“介于两者之间。”阮初说,“如果它不长出牙,可能活得比我们久。”
“你怎么看?”闻叙问夏堇。
“我不反对他们活,但我不把我的活法交给牌子。”她顿了顿,“我们不做反对者,也不做样板。我们只是过路。”
他们在灰区住了一晚,借了一间临时安置屋。屋里有床、有净水器,墙上贴着“夜间巡逻不入户”的告示。夜深,扩音器停止工作,城市终于安静到能听见远处车辆的残影声。孩子睡得很沉,窗外偶尔有脚步经过,又走远。闻叙在桌上翻《读者版》,读到附录:灰色宪章将每半年公投修订一次,公投不采集人脸与生物信息,投票证使用“社区纸卡”,每人一张,不可代投。阮初点评:“这是他们避免再次变成神的方法——把权分散给纸。”
清晨,他们把屋里的被褥叠好放回柜子。门外走廊的墙上多了几张新纸,都是昨晚人们贴的:有人写“希望宪章删掉‘表达时间限制’”,有人写“反对把‘安眠’纳入福利”,也有人贴了一张小画,画里是一个没有脸的风筝,线在手里,但风筝没飞起来。夏堇看了看那张画,伸手把画角按紧,免得被风掀掉。
走到许可站门口,沈又出现了。他递来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是他手写的“内部提醒”:近期有人提出“统一痛阈标准”,理由是“便于管理资源”。纸条最后一行写着:“如果你们看见标语变成‘统一’,就离开。”
“谢谢。”夏堇把纸条折两次,塞进口袋。“我们本来也要走。”
“能留下意见吗?”沈问,“站里会收集外来者的看法,匿名的。”
夏堇想了想,写了两句——“不要统一。不要替人哭。夜里别敲门。”她把纸递回去,没签名。沈接过纸,像接到了一个比许可证更重的东西。
出灰区时,风又开始变得自然,扩音器的噪音被甩在身后。街口最后一块标识牌边上,有人用小刀刻了两行字:愿望不入账,清醒不登记。刻痕很浅,若不近看几乎看不到。孩子问:“这是你们刻的吗?”闻叙摇头:“不是我们的字。”夏堇没有回答,她只看了一眼方向,确认地图上的灰色已经在身后。
“接下来去哪?”闻叙问。
“先离开广播有效半径。”阮初说,“等它们把‘试行’变成‘正式’,我们再回来看看它是否长牙。”
“如果长了?”孩子问。
“那就换条路走,”夏堇说,“世界很大,牌子有限。”
他们沿着风少的道路离开,走过一片无人管理的田地。土色发暗,却能看出有人试种过蔬菜。田边插着一块破木牌,上面写着“自收自留”。阮初停了一下,把包里仅剩的两把种子放进泥里,盖土、压实。闻叙记录坐标,没有拍照。孩子蹲在旁边看,半晌问:“需要许可吗?”阮初笑了一下:“不用。”
离开之前,他们在路口遇到一个背篓的老人。他问去向,夏堇说“往没有牌子的地方”。老人点点头,抬手指了个方向:“去那边,风顺。”随后补了一句:“别回头看牌子,牌子会叫你。”她们都笑了笑,道别。
傍晚,风把灰区的广播彻底吹得听不见了。天色干净,远处山线像被刀裁了一道边。孩子踩着影子走,他忽然问:“我们是不是也要写宪章?”夏堇摇头:“我们把自己的规矩记在彼此身上,比记在纸上更稳。”闻叙接道:“纸会被风带走,人会走在风里。”阮初把帽檐压低:“记住三条:不登记、不统一、不替人哭。”孩子点点头,把三条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像背了一首小诗,却没有押韵。
夜来得很平。没有扩音器,没有巡逻脚步,也没有“今日表达结束”的铃声。风只吹草,草只碰草。夏堇在营火边翻出那张纸条,确认字还在,折痕没有散。她把纸放回口袋,坐直,望向更南的黑暗。
“走吧,”她说,“等他们把夜学会,我们再路过。”
火苗在风口轻轻一摆,像听懂了什么。世界没回答,但路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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