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
“但是今天!”
“今天!那些红毛,那些荷兰人,他们想让我们跪下!”
“荷兰人逼我们签的《邦戛条约》,上面沾着大港公司三百条人命的血!咸丰四年(1854),他们血洗蒙特拉度,黄金被抢、妇孺被掳,盟兄弟的头颅挂在荷兰炮艇的桅杆上——这血仇,你们忘了吗?!”
“红毛鬼称我们为非法武装,说我们的稻田、金矿、锡矿皆属荷兰东印度公司财产!他们烧了新埔头的谷仓,抢走我们最后一船稻米,连孩子都不放过!”
“他们说,我们这些人,是寄居者!他们说,这片土地,是他们荷兰皇帝的!不是我们的!”
“清廷不敢帮我们,但天下汉人血脉未冷!陈先生说南疆孤忠,可昭日月——今日我们不为大清而战,为南疆汉民的脊梁而战,要为罗芳伯刻在总厅牌匾上的四个字而战:继绝存亡!”
“荷军的枪对准东万律,但咱们的砍刀劈过婆罗洲的莽林!兰芳一百零四年的基业,可以战火烧尽,不可跪着苟活!
若我战死,便把我埋进红泥里,坟头朝北——让我望着梅州老家的方向,告诉子孙后代,南洋,曾有华人挺直脊梁立国,最后一人倒下时,仍不肯跪!”
“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活了五代人!五代人啊!我们的阿公,我们的阿爸,都埋在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是寄居者!他们才是强盗!”
“他们逼我签《甲必丹任命书》时,说服从者可保平安——可这三十年,我刘耀南低头弯腰,换来了什么?
是咱们的兄弟被吊死在胡椒园,是咱们的盐路被截断,是婆罗洲的天地再容不下一句客家山歌!”
“从今日起,兰芳再无退路!保卫先祖开垦的土地,保卫咱们自己的祠堂,保卫我汉家江山!”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台下八百新军齐声怒吼,声震林木。
他们的祖辈,正是在持续三十年的战争中被荷兰人与马来苏丹联手剿杀,几乎灭族。对于荷夷二字,他们有着深入骨髓的仇恨。
昌叔猛地拔出腰间的刀,直指南方。
“兰芳南征军,出发!”
兰芳大总制的旗帜猎猎作响,映照着刘阿生的决心。
昌叔承认自己小看了这个大唐总长,这个老人从来没有一日放弃过拯救兰芳的决心,只是突然警醒,见过李鸿章之后,那份依靠大清的幻想破灭,那份骨子里的强硬一点一点展露。
此行,非为调停,非为示威。
此行,即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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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南下十日,抵达了巴里托河中游的重镇奔。
这里已是兰芳势力的最南端,再往南,便是荷兰人宣称的“马辰保护地”和达雅族纵横的无尽雨林。
昌叔下令全军在此扎营,
当夜,三艘细长的独木舟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巴里托河的支流。
船上,只有五人。
领头的是张牧之。他换上了一身当地猎户的粗布衣,腰间插着一把左轮手枪。
划船的,是兰芳的老斥候,罗坤。一个在东万律土生土长的客家老兵,他年轻时做过“走线”生意,能说七种土着方言,包括马辰地区的达雅语。
其余三人,是昌叔精挑细选的亲卫,沉默寡言,但枪法很准
他们带了十几支夏普斯步枪——射程远,精度高,威力巨大,是达雅人无法想象的神器。
而船底的夹层里,藏着此行真正的敲门砖,十公斤精炼盐,以及两块沉重的、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澳门兵工厂铸造的纯正钢锭。
“过了前面就是了,”
罗坤在黑暗中悄悄开口,“过了这里,就是达雅人的地盘。牧之先生,抓紧了,水流急。”
独木舟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雨林在两岸如同巨大的怪兽,不时传来诡异的鸟叫和猿啼。
他们行进了两天两夜,深入内陆上百公里。
第三天傍晚,当独木舟拐过一道S型河湾时,罗坤突然举起了手。
“怎么了?”牧之压低声音。
“血腥味。”罗坤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很浓,上游。”
他们弃舟登岸,拨开野蛮生长的植被,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小小的河畔营地,显然是荷兰人的勘探队留下的。三顶帐篷被撕得粉碎,文件和仪器散落一地。七具尸体,全是欧洲人,以一种极其恐怖的姿态扭曲着。
他们的头颅……全都不见了。
“是达雅人干的。刚走没多久。”罗坤检查着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看这手法,是曼刀。”
“他们为什么……”
“荷兰人也想要那片红土。”罗坤指了指一个被劈开的勘探箱,里面滚出几块赤红色的矿石样本。“他们触碰了达雅人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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