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吴伯?”林辰上前问道。
姑娘跳下车,裙角沾着的靛蓝粉末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蓝点:“我叫阿湄,是阿芷外婆家的后人。阿芷姨婆临终前总摩挲块蓝布,说‘当年在北边有个染布的吴大哥,答应给我染件嫁衣’,还让我一定来青蓝坊看看,说‘若他还在,把这东西交给他’。”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靛蓝染的绣绷,绷上的丝线刚起了个头,绣的正是吴伯布上的缠枝莲,针脚与阿芷当年的手法如出一辙。
阿湄说,阿芷当年回南边后,因家里阻挠没能再北返,却一辈子没放下那匹“雨过天青”的布,晚年总对着绣绷叹气:“吴大哥的靛蓝,是能渗进骨头里的颜色。”她这次来,就是想完成姨婆的心愿,看看吴伯是否还在,“外婆说,阿芷姨婆的嫁妆里,始终留着个空木盒,说‘要装吴大哥染的布’。”
镇煞佩的光晕突然变亮,蓝布上的缠枝莲纹路自己动了起来,像被无形的针牵引着,与阿湄绣绷上的线头慢慢接在一起,靛青的色泽顺着丝线漫开,将未完成的花瓣补得完整。
“去染坊看看。”林辰将蓝布叠好递给阿湄,“吴伯的魂,在等这针绣完。”
青蓝坊的门虚掩着,推开时“吱呀”作响,染缸整齐地排在院子里,缸沿的靛青垢结得厚厚的,像是积了几十年的时光。最东边的染缸里,果然漂着匹蓝布,正是吴伯临终前攥着的那匹,水面上的靛青纹络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用木桨轻轻搅动,手法沉稳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阿湄突然指着染坊后墙:“那里有字!”
墙面上的石灰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青砖,砖上用靛蓝写着几行字,是吴伯的笔迹:“阿芷走后的第三年,染出‘雨过天青’,藏于东缸底,盼她归来能看见。第十五年,她寄来半块绣绷,说‘缠枝莲我还在绣’,我便每年染一匹,等她来配。”
林辰俯身看向东缸,缸底果然沉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十匹蓝布,每匹的角落都绣着半朵缠枝莲,显然在等另一半天青的花瓣来合。最底下的布上,压着封信,信纸已经被靛蓝浸成了深蓝色,字迹却依旧清晰:“阿芷,今年的蓼蓝长得好,染出的青比去年亮些,像你说的海边的天。若你不来,我便让这布等成文物,让后来人知道,有个姑娘让我染了一辈子布。”
染坊的捶布石突然“砰砰”作响,节奏与阿湄绣花的针脚相合,像是在为她打着拍子。阿湄坐在吴伯当年的竹凳上,将绣绷放在膝头,接过林辰递来的丝线,顺着蓝布上的纹路继续绣,靛青的丝线穿过布面,将南北两地的缠枝莲织得浑然一体。
缸里的蓝布突然自己漂到岸边,阿湄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布面,水面上的人影便对着她深深一揖,渐渐消散在靛青的波纹里,只留下缸底的木盒,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是吴伯当年特意做的机关,盒盖内侧刻着“天青配湄”,正是阿湄的名字。
“吴伯知道我来替姨婆完成心愿了。”阿湄摸着盒盖的刻字,眼泪落在蓝布上,晕开的不是水渍,而是淡淡的青,“这颜色,真的渗进骨头里了。”
离开染坊时,阿湄把合二为一的缠枝莲布小心收好,说要带回南边,放进阿芷姨婆的空木盒里,“让他们在那边,终于能有件完整的嫁妆”。沈知意学着吴伯的样子,往染缸里撒了把草木灰,说“得让这靛青接着养下去”,灰末落在水面,竟浮起个“圆”字。
林辰摸着行囊外的镇煞佩,玉佩的草木气里混着靛蓝的微腥,仿佛还带着染坊的温度,还有吴伯低沉的声音:“阿芷,你看这颜色,配得上你的绣了……”星引剑的剑穗与玉佩相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应和这跨越三十年的圆满。
青蓝坊的炊烟里,从此多了个守坊的身影,阿湄留了下来,按照吴伯的法子种蓼蓝、染布,说“要让这渗进骨头里的颜色,接着往下传”。她教镇上的姑娘们染布绣花,说“吴伯的靛蓝和阿芷姨婆的针脚,得缠在一起才好看”。而那些藏在布纹里、刻在砖墙上、浸在染缸里的情意,哪怕隔了三十年,哪怕阴阳相隔,只要颜色还在,针脚就不会断,像吴伯染了一辈子的“雨过天青”,终究等来了阿芷未绣完的那半朵莲,让每匹蓝布角落的缠枝莲,都在时光里开得完整而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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