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新出现的生路,并未能吸引王玄一的丝毫注意。他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混乱的思绪之中。
他在原地又呆立了许久,仿佛要将赵三那最后的模样,和那些沉重的话语,彻底刻印在灵魂深处。
最终,他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充斥鼻腔的血腥味和痛苦都吸入肺腑,碾碎消化。
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赵三的遗体平放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将他怒睁的双眼合上。然后,他站起身,先是默默地运转内力,调理了一下因激战和情绪剧烈波动而翻腾不休的气血。接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沾满血污、破烂不堪的衣袍,将那面折叠好的、染血的“苏”字帅旗,在内衬中按得更紧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地上的赵三,眼神中所有的迷茫与痛苦,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北境冻土般坚硬冰冷的决心。
不管那些是是非非,不管前方还有多少阴谋陷阱,不管“身边人”究竟指向谁……
眼下,唯有向前!
唯有不断向前,揭开所有的谜团,找到最终的答案,才能告慰死去的兄弟,才能完成侯爷的托付,才能守护好小姐!
他不再犹豫,迈着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那条刚刚开启的、通往云中城更深秘密的黑暗通道。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拉得很长,充满了浴血之后的沧桑与决绝。
……
沉重的脚步声在狭长的通道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那凝固的时光之上。
无双缓缓行走在刻着“器”字的通道中,这里的空气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像是淬了火的生铁,冰冷、沉滞,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机油味,混杂着陈年积尘的气息,一股脑地钻进鼻腔,令人头脑发沉。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不再是发光的萤石,而是插着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将光芒投射在粗糙的石壁上,晃出一片片扭曲、摇曳的影子,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鬼魅,随着他的移动而张牙舞爪。
光与影的交错,给这条本就压抑的通道更添了几分诡异和不安。
但,无双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攥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宽厚刀柄,目光炯炯如炬,穿透晃动的光影,牢牢锁定着幽深的通道尽头,仿佛要将那黑暗看穿。
他的气息悠长而醇厚,尽管伤势未痊愈,但生生造化泉的神奇效果依旧在他体内流转,无时无刻都在修复他强大的体魄。
脑中,则是回荡着踏入通道前,苏玉衡那带着信任与担忧的嘱托,“无双大哥,我们前方等着你!”
这句话像是一簇温暖的火苗,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投入了一丝涟漪。
等待?
对他而言,等待从来不是一个好词,因为他的每一次等待,等到的都是执行杀戮的命令。
但这一次的“等待”,意义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被需要、被信任、被纳入一个可以称之为“同伴”圈子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又很熟悉,也许是曾经在梦里见过吧。
无双就这样一步一步,踏得极其沉稳,极其坚定。
脚下地面被踩的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死寂通道中唯一的伴奏。
他很想知道,所谓的抉择之路,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考验。
没走多久,大约也就二三十丈的距离,前方通道的尽头,那一片被火把光芒勉强照亮的黑暗边缘,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咔嗒!”
这是一声清脆、短促,带着金属质感的脆响!但绝非寻常机括运转的声音,而是一种……液压关节紧密咬合、蓄势待发的冷硬声响!
在云中驿那么些年,经历了多次非人改造、早已对各类机关和机械造物无比熟悉的无双,对这种声音无比敏感——是机械肢体启动的声音!
在他凝神细望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只见通道尽头那片阴影之中,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威势,缓缓“碾”了出来!
火光映照下来者的全貌:
身高六尺有余,比无双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全身覆盖着一种暗紫色的、仿佛某种异兽鳞片般的金属甲胄,甲片边缘锋利,在跳动的火光下泛着冰冷无情的金属光泽。
每一片鳞甲的接缝处,都缠绕着已经发黑、浸透着不明污渍的绷带,散发出混合着机油、血腥和腐败的怪异气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那是一条完全由不知名金属铸造的机械臂!
手臂结构复杂,关节处裸露着粗细不等的金属管线和齿轮,其中一根半透明的油管格外显眼,管子里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荧荧绿光的液体,随着他轻微的动作而汩汩流动。
偶尔有绿色的液滴滴落在地面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烟,留下一个个细小却深不见底的坑洞。
来者的头颅也被一个同样材质的暗紫色头盔包裹,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暴戾、残忍与疯狂的眼睛,那眼神不像人类,更像是一头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凶兽。
“该死的蝼蚁。”他开口了,声音极其难听,如同生锈的锯子在粗糙的铁板上反复摩擦,喉咙里还伴随着齿轮卡壳般的“咯咯”闷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鄙夷,“今天就让你知道,挡东皇大人的路,会死得有多惨。”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压向无双!
这股气息,充满了混乱、暴虐,远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危险!
无双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没有后退,反而将身体重心微微下沉,双腿弯曲,摆出最稳固的迎战姿态,手中那柄宽刀被他横于身前,目光咄咄地看向来人。
“你是谁?”无双闷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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