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宸将自己所有的存在,都凝聚于那一点“人性”的奇点之上,当虚寂之主那足以删除宇宙的“虚无法则”,如一场无声的、灭世的洪水,汹涌而至时,他的意识,正在被“抹除”。
这不是痛苦,不是撕裂,而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无”。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像一本被投入烈火的旧书,一页一页地化为灰烬。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父亲教他写的第一个字,林薇递给他那杯热奶茶时的温度……这些构成了“叶宸”这个存在的基石,正在变得模糊、褪色,最终,归于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情感,正在像一幅被水浸透的油画,所有的色彩都在晕开、混合,最终变成一片毫无意义的混沌。爱与恨,喜与悲,希望与绝望……这些驱动着他前行的燃料,正在被彻底地“中和”。
他甚至感觉,“叶宸”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删除”。
就像电脑里一个被拖入回收站的文件,它的属性、它的内容、它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在被不可逆转地清空。
那颗由他和林薇的记忆构筑的、最后的“人性之核”,在这股绝对的“虚无”面前,已经不再是光芒,而是一颗即将熄灭的、风中残烛的火星。
他,即将彻底消失。
不是死亡,而是“从未存在过”。
就在那颗火星即将彻底熄灭,就在“叶宸”这个概念即将被彻底清空的最后一刹那。
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余温,从那片正在崩塌的记忆灰烬中,悄然升起。
那是一个画面。
一个很模糊,很遥远的画面。
一个年轻的、温柔的女人,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轻轻地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睡吧……我的宝贝……”
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在他记忆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早已逝去的亲人。
这个画面,没有任何力量,没有任何法则。它只是……一份最纯粹的、最原始的“爱”的烙印。
“虚无法则”的洪流,撞上了这个烙印。
它试图“删除”它。它试图将“母亲”这个概念,从“叶宸”的存在中抹去。
但它失败了。
因为它发现,这个烙印,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存在”的底层。它不是叶宸“学会”的情感,而是构成叶宸“存在”本身的一部分。
这个烙印,就像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星辰。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无数的星辰,开始在那片即将被虚无吞噬的意识空间中,接连亮起。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在图书馆里,笨拙地,将一杯热奶茶,递给一个女孩。女孩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却又无比真诚的微笑。
——那是“爱”的起点。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眉骨带着疤痕的少年,嘴上说着“真麻烦”,却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挡在了他的身前,用一把唐刀,为他劈开了一条生路。
——那是“义”的重量。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神情冷峻的女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他讲述着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隐藏在都市之下的世界,给了他第一个方向。
——那是“责”的担当。
龙城司的士兵,在废墟中,向他投来信任的目光。
被他从妖魔爪下救出的平民,对他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激。
甚至,是那个在老棉纺厂里,被他失手击退的血祭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对力量的恐惧与渴望。
一幕幕,一帧帧。
所有他遇见过的人,所有他守护过的人,所有与他产生过“连接”的瞬间,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璀璨的星辰,在他的意识空间中,升起。
这不再是叶宸一个人的记忆。
这是他用自己的生命,与这个世界交织而成的,一张巨大的、充满了“关系”的网。
然后,更古老的星辰,也开始亮起。
一个须发皆白的大祭司,在祭坛上,将一块碎片打入少年体内,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一个身披重甲的将军,在长城之上,面对着无穷无尽的妖魔,发出了宁死不屈的战吼。
一个身着罗裙的女子,在战火纷飞的城池里,用自己的生命,净化着被污染的土地。
一个戴着眼镜的学者,在昏暗的油灯下,奋笔疾书,试图为这个苦难的民族,寻找一条出路。
这些跨越了千年的、属于历代执塔人的“传承”意志,也化作了最璀璨的星辰,加入了这片星河。
最后,一个穿着干净中山装、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男人,缓缓地,出现在了星河的中央。
他看着叶宸,就像看着自己最骄傲的作品,缓缓地,竖起了大拇指。
“爸爸……”
叶宸那即将消散的意识,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呢喃。
这片由记忆、情感、责任、传承构成的浩瀚星河,终于,形成了一道横贯整个意识空间的、坚不可摧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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