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庐茶楼那方隔绝尘嚣的雅间内，空气凝滞如冰。
窗外斜伸的老梅枝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也带不动半分暖意。
陆沉最后那句“安安心心过我的小日子”余音未散，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沉甸甸地压在赵玄戈心头。
真武荡魔天尊那历经万劫的沉稳身躯，几乎难以觉察般地紧绷了一瞬。在那双饱览沧桑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接近惊悚的空白。
双帝……撂挑子？
这念头所带来的冲击，远比直面十个S级天魔更令他心神动荡。
他下意识地看向对面主位上的陆沉，那人姿态慵懒地靠在圈椅里，手臂极其自然地搭在姜阎椅背上，那份从容，那份理所当然，让赵玄戈喉头发紧——显然他是认真的。
陆沉的金眸扫过两人截然不同却都蕴含巨大冲击的反应，嘴角那点促狭的笑意逐渐淡去。
他屈指在云石几面上又轻叩了两下，发出笃笃的声响，宛如定音的鼓槌。
“明白就好。”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却流露出无法质疑的掌控力，“联系方式赵玄戈有。有情况，用你们觉得稳妥的方式递消息。”他下巴朝赵玄戈一点，“金陵那边，还有杨戬你觉醒的地方，多留心。散了吧。”
赵玄戈默然颔首，随即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杨昭身上，带着无声的催促。
杨昭喉结微动，最终没再开口，僵硬地站起，跟着赵玄戈离去。
两道身影前后相随，悄然融入静庐茶楼外暮色的微光中。
檐角的铜铃在他们身后纹丝未动，隔绝尘嚣的幽蓝涟漪依旧稳固。
当金蓝交织的神光重新回到江城大学612寝室的阳台上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室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指针堪堪划过七点。
寝室里还残留着白日里匆忙离开时的气息。
陆沉随手将金白龙纹的广袖外袍脱下，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里衬，精悍的肌肉线条在薄薄的衣料下若隐若现。
衣袍上那条五爪金龙失去了光源，蛰伏成了一片暗沉的金影。
姜阎则走到窗边，沉默地拉下了百叶窗，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光影。
室内瞬间沉入了一片朦胧的昏暗之中，唯有两人耳垂上那一点灿金与幽蓝的微光，在昏暗中明灭，无声呼应着。
然而就在这昏昧的寂静里，姜阎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打破了空气的凝滞。
“前世……”他转过身，紫眸笔直地看向陆沉，“你撕裂神魂护我的时候，疼么？”
陆沉正伸手去拿床头柜上水杯的动作猛地顿住。
水杯边缘折射的微光映亮了他瞬间僵硬的侧脸。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属于神魂崩裂的极致痛楚，犹如被猝然掀开的伤疤，血淋淋地暴露出来。
那不仅是肉身的撕裂，更是神魂本源被强行撕扯、意志被碾碎成齑粉的酷刑。
他缓缓放下水杯，转过身，迎上了姜阎的目光。
金眸深处翻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被突然触及痛处的狼狈，有对过往牺牲的释然，更有一种深沉，且几欲要将自己淹没的悲恸。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喑哑的坦诚。
“疼。”一个字，重若千钧。
“但……”他一步向前，晦暗中金眸亮得惊人，却满含跨越时空的悲怆，“不及你在我面前陨落时的亿万分之一。”
他仿佛又看到了天魔战场上，那道决绝冲入污秽核心、而后被盟友背叛，最终被无尽黑暗吞噬的玄色帝影，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消逝却无能为力的绞痛，远比神魂破碎更痛彻骨髓。
姜阎的紫眸在昏暗中剧烈收缩了一下，陆沉话语里那刻骨铭心的郁结，狠狠戳入了他的心底。
他沉默着，室内唯剩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陆沉却像是被这句话打开了某种闸门，他再次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姜阎冷峻的侧脸轮廓，目光专注而郑重，仿佛在对着世间唯一的珍宝许下诺言：
“我说想和你过小日子的话，是真的。”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等三界重建，尘埃落定，我就带你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星河尽头也好，归墟深处也罢，就我们两个。”
他描绘的未来，简单，纯粹，充满了凡尘烟火气的温暖，与天帝权柄的煌煌威严格格不入，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然而，回应他的，是姜阎骤然抬起的紫眸，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动容，反而翻涌起一片沉寂万载的凛冽和质疑！
“过小日子？”姜阎的声音冷得不像话，且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向陆沉最不愿面对的过往，“放弃三界之主的位置，放弃天帝权柄？”
说着，他骤然逼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视线在昏暗中激烈碰撞，他们之间没有身高带来的俯仰，只有纯粹意志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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