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旨一下,如同在浑浊的官场投下一块明矾。表面上的劝进风潮戛然而止,但暗地里的涌动更加湍急。吏部和都察院接到了明确的指令,要在国丧期间对京官进行“考成”,这无异于一把悬在众多官员头顶的利剑。
然而,执行者本身,就是这浊流的一部分。吏部尚书空缺已久,由左侍郎王铎署理,此人正是与南京钱谦益书信往来密切者之一。都察院的御史们,也多是明末党争的老手,善于观望风色。
考成的条陈报上来,语焉不详,多是“勤勉王事”、“克尽职守”之类的套话,对于真正的贪腐、无能、通南之行径,避重就轻。
林川看着这份如同废纸的考成条陈,并未动怒。他早已料到。他将条陈放在一边,对侍立一旁的吴秀才和刚刚被召回的孙小眼道:“他们指望用官样文章糊弄过去,那我们,就帮他们‘厘清’一下。”
孙小眼心领神会,他带来的夜不收精锐,早已化名潜入各个衙门充当书吏杂役,或于茶楼酒肆监听官员谈话,数月下来,手中已掌握了大量实据。谁家仆役嚣张、谁家突然阔绰、谁与南京商人过从甚密、谁在私下抱怨“北兵蛮横”……点点滴滴,汇成了另一本账。
林川没有动用这支力量进行大规模抓捕,那会引发恐慌,正中南京下怀。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几日后的常朝——虽然皇帝幼小,皇后垂帘,但形式上的朝会仍在文华殿举行——林川当众拿出了另一份奏报。这不是考成条陈,而是一份来自通州知州的急报,陈述漕运受阻、军粮不继的困境。
“诸位大人,”林川声音平静,却压得殿内鸦雀无声,“北疆将士浴血奋战,方有今日粗安。然则,若后勤不济,军心浮动,前方血战之功,恐毁于一旦。漕运事关国脉,不知哪位大人,可愿为君分忧,前往督办?”
殿内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应答。谁都知道,漕运背后的利益盘根错节,牵涉无数江南豪绅和沿河官吏,是个烫手山芋,更怕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心。
就在这时,林川目光扫过班列中一个一直低着头的中年官员——礼部仪制司主事,黄宗羲。
“黄主事,”林川忽然点名,“听闻你曾着文抨击漕政积弊,言之有物。今日国家艰难,可敢任事?”
黄宗羲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决然。他出班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臣,愿往!必竭尽全力,疏通漕运,以济军国!”
他是一股真正的清流,在东林、复社中以学问和气节着称,但因性格耿直,一直不得升迁。林川此举,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待众人反应,林川又连续点了几个名字,都是些职位不高、但素有清名或在专业领域(如工部核算、户部钱粮)有所长的官员,将他们派往漕运、京营整顿、顺天府赈灾等关键而又棘手的岗位。
同时,他拿起吏部那份考成条陈,淡淡道:“王侍郎,这份考成,过于空泛。如今非常时期,需用实干之才。方才点名的几位官员,虽品级不高,却勇于任事。反观某些位列卿贰者,尸位素餐,遇事推诿。吏部,当以此为标准,重新考评!”
王铎脸色瞬间惨白。林川这是明晃晃地打脸,更是要借机撬动他经营多年的人事体系。
退朝后,消息迅速传开。林川没有大规模清洗,却用“拔擢实干,贬斥空谈”的方式,在死水一潭的官场中,注入了一股清流。那些被点名的中下层官员,感激涕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而高官们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位林督师,不按官场常理出牌,他看重的是能力和担当,而非资历和党争站队。
黄宗羲临行前,特意求见林川。
“林帅知遇之恩,宗羲没齿难忘。然漕运之弊,积重难返,非雷霆手段不能革除。此行,恐得罪巨室,引来谤议。”
林川看着他,郑重道:“黄先生,我深知前路艰险。但革新之始,正需先生这等清直之士,以身破局。你只管放手去做,只要出于公心,一切后果,由我林川承担。”
黄宗羲深深一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他知道,自己成了林川插向旧利益集团的一把尖刀,也成了“新朝”气象的一块试金石。
浊流依旧汹涌,但一股代表着效率和实干的新生力量,已被林川巧妙地引导出来,开始冲击腐朽的堤坝。这无关乎忠奸,而是两种治理理念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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