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玄章济世
西晋末年,中原大地成了修罗场。饿殍塞途,腐气熏天,瘟疫如影随形。金坛马迹山上的王纂道士,静室之中三日焚香泣告,黄表纸灰积了寸厚——他求不动帝王将相,只能求告苍天。
第三夜,京室骤亮如白昼。王纂推门望去,但见瑞风托着彩云,异香裹着仙乐,三千金甲神兵森然列阵。珠幡宝幢次第排开,龙虎二将侍立巨屏左右,屏风前锦席铺地,四名青衣童子垂首捧香。忽闻笙簧裂空,北斗七星方向,华光如瀑倾泻,太上道君驾九色神龙而至,璎珞垂光,拂尘如玉。
道君声如洪钟:“子悯念生民,精诚上达。今六天鬼魔肆虐,借五行衰气播散瘟疫。”拂尘扫过虚空,现出瘴气中狞笑的魔影,“然邪畏纯阳,魔惧真言。今授汝《神化》、《神咒》二经,可拯万民于涂炭。”
侍童展开九光宝韫,经文金字浮空流转。王纂跪接经卷,指尖触及玉简的刹那,万千符咒烙入心脉。待他抬头,千乘万骑已携着霞光向西北隐去,夜空中只余星斗摇颤。
翌日,王纂背起经卷下山。江左村落早已十室九空,他立于荒田中央结起法坛。当《三五大斋》的咒言响彻四野,符水洒向枯井——奇迹悄然发生:高烧者额上滚烫的红潮渐褪,咳血者喉间腥甜蓦然消散。更奇的是,乡民们恍惚见有黑气从病人囟门钻出,遇风化作青烟逃逸。
王纂踏遍江南,经卷翻烂了边角。凡咒音所至,瘟神如雪见阳。垂死老叟在符水中睁眼,僵冷幼童于法阵中回暖。自晋至唐,多少人家门楣重悬桃符时,犹记马迹山上那道破夜之光。
史载其功“不可胜纪”,然道君当日玄机早已道破:那三千神兵、九色龙驾,实乃一念悲悯所化的法相;焚章泣血的静室,方是真正的通天之阶。当凡人愿为蝼蚁乞命时,九霄云殿自会为悲心垂下天梯——人间神迹,皆从尘世的恻怛中生根发芽。
2、云中玉尺
陶弘景出生前夜,母亲梦见青龙破怀而出,两位天人手持香炉降临。及至降生,果然灵秀逼人。他十七岁便跻身南朝“升明四友”,二十余岁任诸王侍读。紫绶金章压着青衫,他却常在退朝后溜进道观,指尖沾着香灰摩挲《神仙传》泛黄的纸页。
那日宫宴,他望着烛火下晃动的珠翠,忽觉满殿锦袍如枷锁。当夜提笔写就解官表,梁武帝御笔朱批,赐帛百匹。公卿簇拥着在征虏亭饯行,宴席盛极一时。酒过三巡,他解下腰间玉带掷入锦盒,转身没入茅山深翠之中。
山中岁月并非全然逍遥。华阳洞前丹炉青烟昼夜不歇,案头却堆满朝廷驿马送来的卷宗——时人讽他“山中宰相”,他一笑置之。最奇的是丹房布局:左置炼丹鼎,右列军事沙盘。沙盘插满标记北疆烽燧的小旗,炉火映着旗影,竟似血光。
某日宴饮,他挥毫题诗:“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谭空。不信昭阳殿,化作单于宫。”满座名士嗤笑杞人忧天。未料数年后侯景之乱,建康宫阙果真沦为胡骑巢穴。血火中逃出的士人,方知那日山间诗句字字是谶。
大同二年春,八十一岁的陶弘景端坐而逝。遗体屈伸如常,异香萦室七日不散。下葬雷平山那日,送葬队伍忽见云中仙官仪仗若隐若现,似有玉尺丈量天地。梁元帝闻讯叹道:“隐士当重陶真白,其智如星悬霄汉。”
他这一生,丹炉与沙盘并置,道经与军报同观。世人只见他焚官袍的决绝,却不知那袭山中道袍里,始终裹着半副热肠。华阳洞的炉火从未隔绝尘世烽烟,倒将万里山河炼进一丸丹砂——出世入世原非两途,心在云端时,指掌亦可量度苍生疾苦。
3、扫地登仙
陶弘景的华阳洞外,总有个佝偻身影。老桓不知来历,只知十余年如一日担水劈柴,扫阶拭鼎。他沉默如石,连道童们都当他是山间一块会动的苔岩。
这日清晨,青天忽坠下两只白鹤,翅尖抖落碎玉般的清光。鹤背跃下二仙童,径直落在陶弘景的丹房前。隐居真人整衣出迎,仙童却拱手道:“太上命迎桓先生归位。”
陶弘景一怔——门中弟子哪有姓桓的?猛抬头,见老桓正握着扫帚立在廊下,粗布衣上沾着草屑。
“你修的何道?”陶弘景难掩惊诧。老桓躬身答:“末朝之道。”原来他每日扫地劈柴,心神早已直朝太微帝君,九年如一瞬。
白鹤引颈长鸣,仙童捧出天衣。陶弘景忽撩袍欲拜:“请携弟子同登!”老桓却侧身避开,枯手扶住宗师:“使不得。”谦卑如常。待他披上流云霞帔,陶弘景急道:“我传道济世,自问精勤,何以滞留凡尘?请代问天意!”
鹤唳声中,老桓化作青烟穿云而去。第三日深夜,他竟悄然重返丹室:“真人阴德昭着,唯编修《本草》时,以虻虫水蛭入药……”话音在药香里沉了沉,“活物性命亦是天道。因此尘劫未满,尚需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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