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三叠韵。”母亲当时用指尖点着她的眉心,“第一叠是天在应,第二叠是海在和,第三叠啊,是藏在雾里的东西在搭话。”
正想到这儿,甲板上的血甲虫突然骚动起来。它们不再趴在帆角,而是齐齐转向东南方,翅膜上的星图剧烈闪烁,金红与石青的光像在互相追逐。沈晚晴抬头望去,只见光带尽头的雾正在变深,淡紫的雾霭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海浪的起伏,是有规律的晃动,像船橹搅水的节奏。
陈景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的青瓷碗正微微发烫,石青粉在碗里结成了细小的星状:“是船。”他指着雾里那团晃动的黑影,“而且是艘老船,船骨里凝着光。”
话音未落,雾里飘来阵极轻的香。不是槐花香,也不是玉屑的冷香,是种清润的甜,像把雾里的露水熬成了蜜。沈晚晴深吸一口气,舌尖竟尝到点微麻——那是断鳞岛特有的“雾引花”的味道,母亲说过,这种花只长在星轨转弯的地方,花瓣能引光,花香能醒虫。
果然,血甲虫们闻到这香,翅膜突然绷得笔直,星图上的银线亮得像细针。它们集体往东南方振翅,这次没飞太高,只是贴着光带的边缘盘旋,把翅膜上的星图投影在雾里,像在给那艘船打信号。
雾里的船影越来越近了。那是艘极小的乌篷船,船身是深褐色的,像用老槐木做的,篷布上绣着密密麻麻的五瓣花,花心里嵌着银线,风过时,银线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倒比船橹声更清楚。船尾悬着盏灯笼,灯罩是半透明的,里面的光也是淡紫的,把撑船人的影子投在篷布上,像幅晃动的剪影画。
歌声就是从那船上传来的。
第一叠唱起来时,沈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声音清得像冰棱坠在玉盘里,每个字都带着点颤,却又飘得极远,光带里的虹彩被这歌声惊动,竟跟着颤起来,抖落的光屑在海面上拼出串五瓣花。
第二叠低下去,像突然沉进了水里。歌声里裹着船橹的吱呀声,裹着雾滴落在篷布上的轻响,甚至裹着远处不知名海鸟的啼鸣,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稳。古船甲板上的光丝突然静了,都竖着耳朵似的,往乌篷船的方向倾,连陈景明碗里的石青粉都不再跳动,只在碗底凝着层温润的光。
第三叠响起来时,血甲虫们突然集体振翅应和。那歌声碎成了无数个细小的音,像有千百只虫在同时低鸣,又像有千百片花瓣在同时飘落,乌篷船篷布上的银线被这歌声激得发亮,把五瓣花的影子投在雾里,与血甲虫的星图投影慢慢重合。
沈晚晴低头看向父亲的航海日志。刚才还空白的纸页上,正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是母亲的笔锋,却比之前的句子更急些:“雾引船,花引路,三叠韵里,故人来。”
最后一个“来”字落笔时,乌篷船终于穿过浓雾,停在了古船旁。
撑船的姑娘正抬起头,青布衫的领口沾着点五瓣花的粉,双丫髻上的木簪在灯笼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她的左眼角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时,那痣便跟着弯,像被歌声泡软了似的。
“沈姐姐,陈先生。”姑娘停下橹,掌心向上摊开,手心里躺着片新鲜的五瓣花,花瓣上的露水正往下滴,落在海面上,激起圈极小的光纹,“我叫微微,在这儿等你们十二日了。”
沈晚晴看着那片五瓣花,忽然想起母亲银盒里的一张旧纸。纸上画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老槐树下捡花瓣,旁边注着行小字:“微丫头识花,可引星轨。”
原来母亲早就记下了。
她低头再看航海日志,“故人来”三个字的笔画里,正渗出点淡红的光,像母亲当年蹭在封皮上的胭脂,又像父亲刻在木纹里的潮纹,更像她掌心那朵三瓣花烙印,在光带里慢慢舒展,准备迎接新的光。
“这‘三叠韵’是什么意思?”陈景明正用石青粉在甲板上拓印星图,粉粒落在光丝织就的网格里,自动凝成细小的星点,“难道是某种暗号?”
话音未落,海面上突然漫起层淡紫色的雾。这雾来得蹊跷,不似归墟的海雾带着咸腥,反倒裹着股清甜,像断鳞岛老槐树开花时,被晨露泡软的花香。更奇的是,雾里竟浮着些半透明的花瓣,细看不是三瓣花,而是五瓣的,边缘泛着银芒,落在船板上便化作光丝,与甲板上的星图连在一起。
“是引路花。”沈晚晴认出这花瓣的形状,与父亲日志里画的“雾引花”分毫不差,“母亲说,这种花只在星轨的转折点出现,会为守护者指引隐藏的航线。”
雾色渐浓时,隐约有歌声飘过来。那歌声很轻,像浸在水里的丝线,忽断忽续,却带着种奇特的韵律——第一叠清越如铜铃,第二叠低回似弦琴,第三叠竟像是无数细碎的虫鸣合在一起,恰好应了母亲说的“三叠韵”。
陈景明突然按住甲板上的血甲虫:“它们在躁动。”甲虫们不再振翅画轨,而是齐齐转向歌声来的方向,翅膜上的星图剧烈闪烁,像是在辨认某种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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