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网的嗡鸣突然变调,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青铜。最后一片星图彻底崩解,无数光点汇成金红色的溪流,顺着空气往地面淌,落在三座经幢的方向。林薇看见第三座经幢的幢身突然泛起微光,那些深褐色的污渍里,竟有细碎的金点在游动,像被唤醒的鱼。
赵姓男子被警察架着转身时,突然挣了一下。不是要逃,是想回头再看一眼光网消散的地方。他的帽檐被这一动掀起来些,露出额角的白发,发根却泛着黑,是染过又长出来的。晨光正好照进他眼底,那里积着层浑浊的红,像盛着三十年的血。
她总说……甲骨会记仇。男人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哭腔,却又死死憋着,可她不知道,甲骨更记恩……他被警察拽着往山下走,每一步都踩在光点落下的地方,胶鞋碾过地面时,那些金点就顺着鞋底往上爬,在他裤脚凝成细小的光粒,像谁撒了把碎星子。
林薇低头看自己的帆布包。里面的甲骨残片在发烫,是那片刻着字的残片。热度透过帆布渗出来,在小腹处熨出一片暖,像揣了块刚从炭火里夹出来的烙铁,却不灼人,反倒让四肢百骸的寒意都散了些。她忽然想起导师寄来的包裹里,除了残片和拓片,还有一小包防潮的樟木屑,当时觉得多余,此刻才懂,那是怕甲骨在途中着。
光网彻底消失了。银杏树叶上的光点渐渐隐去,只在叶尖留下极浅的金痕,像被月光镀过。林薇抬手碰了碰离得最近的片叶子,叶面还带着光网消散时的微颤,震得指尖发麻,那震颤的频率,竟和铜匣底字的笔画走势完全一致。
警笛声已经到了近前,车灯光柱刺破晨雾,在地上投出两道惨白的光,照亮了石板路上的血迹、甲骨碎片、还有铜铃滚落的痕迹。有警察举着相机在拍照,闪光灯作响,把经幢、古树、青铜盘的位置都定格在胶片里,像给三千年的秘密拍了张仓促的合影。
林薇把铜匣往怀里拢了拢。三道刻痕里的血渍已经干透,在晨光里泛着暗褐,像结痂的伤口。但匣身的震颤还在继续,从字到字,顺着铁线篆的笔画游走,每到一个字的收尾处就顿一下,像谁在用指尖轻轻叩门。
她忽然明白,这震颤不是里面的东西在动,是路在回应。是那条被守契人护了三千年的归途,终于在晨光里睁开眼,正用自己的方式,对她这个新的守路人说:我在这里。
赵姓男子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雾里了,只留下断断续续的话被风卷过来:……拓片……藏在……经幢……后面的字被警笛吞了,林薇却突然懂了——他不是要把甲骨送回树里,是要借树心的青铜盘,激活拓片上的归藏阵图,给那些困在封印下的指一条真正的归途。
就像导师说的,考古最要紧的不是找到答案,是敢往最黑的地方走。可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最黑的地方从来不是黑暗本身,是明知前路是深渊,却还要把手里的火把往前递的勇气。
林薇站起身时,膝盖麻得发颤,像蹲了整整三千年。她最后看了眼铜匣底的字,晨露已经干了,铁线篆在晨光里显出极淡的金芒,字的宝盖头、字的屋基、字的走之底,竟在木纹里连成了道隐秘的线,像幅缩小的地图。
原来答案早就刻在这里了。守契人守的从来不是冰冷的封印,是那些被时光困住的魂灵回家的路;铜匣装的也不是什么骇人的秘宝,是三千年未曾断绝的指引;而她手里的甲骨残片,是导师埋下的最后一块路标,把她从实验室的灯光里,引到了这条晨雾弥漫的山路上。
警车里传来关车门的巨响,震得银杏树叶又落了几片。林薇摸着帆布包里的甲骨残片,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字的刻痕,那里面嵌着的血渍,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温热,像刚从血脉里淌出来的一样。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路和那些沉睡的魂灵、和导师的执念、和赵姓男子的悔恨,已经拧成了一股绳,顺着铜匣的震颤,往更深的晨光里去了。而那座沉默的经幢、那棵古老的银杏、那块发烫的甲骨,都在背后望着她,像无数双眼睛,在说:走吧,路已经醒了。
“它回去了。”男人忽然笑了,笑得比山涧的冰棱还脆,“三十年了,总算回去了。”他手腕上的皮肤在晨光里泛出异样的白,原本褐色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像被露水擦过的墨迹。
陈教授拄着拐杖从雾里走出来,羊毛围巾沾着草屑,眼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吓人。他没看警察,径直走到男人面前,拐杖重重顿在地上:“老赵,你当真以为……把甲骨送回树里就完了?”
男人的笑僵在脸上。
“当年塌方前,你偷拓的不是无字甲骨。”陈教授的声音发颤,指节捏得发白,“是‘归藏’的阵眼图!你把图带进塌方区,那东西才跟着你爬出来的!”
林薇猛地抬头。导师笔记里提过“归藏”,说与《周易》同源,是殷人记录的另一种卦象体系,早已失传。难道那些甲骨上的星图,就是归藏的阵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北大博士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北大博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