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渡船的灯影靠了岸,油印机的金属外壳在火光里闪了闪,像块没刻完的新印。
杨靖刚要开口,张大山扛着玉米袋子“哐当”往地上一摔,泥点子溅到灯笼纸上:“我跟你说小杨,那马主任说要签五年赊肥协议,咱得把秋粮亩产保底写到——”
“张叔。”杨靖按住他沾泥的手背,“先不说这个。你看今儿打谷场的人。”
张大山这才抬头。
月光下,十七屯的老老少少围了半圈,刘会计抱着账本站在石磨旁,王念慈手里攥着块红绸子,连总板着脸的赵文书都从县上赶来了,揣着个磨破边的笔记本。
“干啥?开批斗会?”张大山后颈发毛,“我可没偷队里半粒粮!”
“开任命会。”杨靖拽着他往石台前走,“跨屯仲裁庭首任庭长,就你了。”
“啥庭?啥长?”张大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蹦起来,鞋跟差点踢翻王念慈端的粥碗,“我是副队长不假,可庭长是官啊!我大字不识两筐,连算盘珠子都数不利索,当啥庭长?”他转身就要往田埂跑,被刘会计一把拦住。
老会计扶了扶老花镜,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抖开是十七张皱巴巴的纸条:“去年腊月廿三,你为护队里那本工分账,跟老黑屯的二愣子撕了袖章。”他举起其中一张,“李会计记:张大山用身子挡门,棉袄扯出三个洞。”又举起一张,“王会计记:张大山说‘要烧账先烧我’,嗓子哑了三天。”
张大山的耳朵尖慢慢红了,搓着衣角嘟囔:“那事儿早翻篇了……”
“没翻篇。”王念慈走上前,把红绸子一掀,石台上露出本烫金账册,封皮“庭长履职录”五个字在灯笼下泛着光,底下压着那台刚运来的油印机,“十七个屯的会计凑钱买的油印机,就等你当这个扛账本的人。”
张大山盯着油印机上的金属纹路,喉结动了动:“这……这比我家那口老锅还金贵。”
当晚,仓房外的老榆树下,张大山蹲在草垛上抽旱烟,火星子一明一灭。
杨靖端着碗热粥凑过去,粥里飘着枸杞,跟王念慈早上供在信用碑前的那碗一个香。
“我当庭长,要是审错了咋办?”张大山吧嗒着旱烟,“要是有人说我公报私仇咋办?”
“你审的不是错,是理。”杨靖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就像你当年背工分账,记得清哪家挑了二十担水,哪家修了七天晒谷场——理在人心,不在笔尖。”他指了指石台上的账册,“你不签字,账也得审;你不盖章,信也得立。现在不是谁当官,是谁肯扛这本子。”
张大山闷头喝完粥,突然问:“要是哪天我也被人封门呢?”
杨靖笑了:“那就让百姓再抬锅来煮碎片——你看王婶子昨天送来的玉米饼,李大叔扛来的柴火,赵文书悄悄塞的钢笔。”他指了指远处亮着灯的几户人家,“你不是一个人在审。”
三日后的打谷场,张大山没穿干部服,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肩上扛着个旧木箱。
他一脚踢开石台上的木椅,把箱子“咚”地往地上一墩:“庭长不坐官位,坐这儿!”
箱子打开,里头全是泛黄的口述记录、残账复原本,甚至有张寡妇用布包着的半本被虫蛀的老账。
刘会计扶着账本站起来,声音发颤:“跨屯仲裁庭,现在开庭!”
百姓哄然鼓掌,赵文书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写完又“嘶啦”一声撕掉半页,团成纸团塞进口袋。
首案是老黑屯的水利工分纠纷。
王三麻子拍着胸脯喊:“我修渠修了十五天!”李瘸子跺着脚叫:“你就来了九天!”两人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
张大山没翻账本,反而往石台上一坐,掏出旱烟袋敲了敲:“都把自个儿记的工数背一遍。”
王三麻子梗着脖子背:“第一天挖渠,第二天垒石,第三天……”
“打住!”张大山突然喊停,“第三天下午刮的是南风,修渠的地儿在北坡,该背阴凉快。你说你晒得脱了层皮——糊弄鬼呢?”
众人哄笑,王三麻子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李瘸子抢着背:“第三天我带了壶绿豆汤,张庭长你记不记得?你还喝了一口!”
张大山一拍大腿:“对!我记着呢!李瘸子九天,王三麻子七天——工分按实算!”
散场时,二丫追着张大山喊:“张庭长比包公还灵!”张大山摸着后脑勺直乐,裤兜里掉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是王念慈写的“工分核对口诀”,边角都被翻卷了。
深夜,杨靖蹲在系统面板前,看着“跨屯仲裁庭”模块跳出提示:“需连续三案公正裁决,激活远程联审功能。”他刚要记录,仓房外传来窸窣声——张大山猫着腰,用粗布裹着油印机往自家背,嘴里嘟囔:“明儿起得学刻蜡纸……不能总让小杨掏钱印公告。”
灯笼的光映着他佝偻的背影,粗布上沾着油印机的金属屑,在地上拖出一道细碎的亮痕,像座移动的碑。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张大山的脚步声渐远,仓房里飘着油墨的味道,混着老榆树上的露水,在晨雾里散成一团淡蓝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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