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指尖停在草案“附录”二字上,那里有他朱笔批的“三年后议废”。
雨丝忽然斜斜飘进窗,打湿了他的衣袖,却也照亮了殿角的破瓦——天光正从那里漏进来,在铜盆里碎成一片银鳞。
“不修。”他轻声道,目光追着那缕天光,“屋漏处,才见天光。”
林昭然是在第九日午后见到那方碑的。
江南的雨刚停,青石板上还积着水洼,倒映着灰蓝的天。
孩子们赤着脚围在碑前,用手指临摹“触读谱”的刻痕,指尖沾着墨,笑声清脆如铃。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娃抬头,指尖沾着墨:“昭然哥哥,这字摸起来像阿娘的手。”
她蹲下身,握住那只沾墨的小手,掌心传来温热与粗粝的混合触感:“阿娘的手传下的,就是老祖宗的手传下的。”
风掀起她的衣摆,袖中忽然一沉——柳明漪不知何时缝进一枚瓦当,粗粝的陶土上刻着个“问”字,边缘还留着刻刀的毛刺,像未完成的叩问。
抬头时,破庙的屋隙正漏下一缕阳光,照在梁上的《心灯图》去名版上。
那幅图她让人隐去了所有姓名,只画了百盏灯,灯影交叠处不见一人,却亮得晃眼。
她伸手去触那缕光,指尖即将碰到灯影时,程知微的马蹄声撞进庙门。
“昭然兄!”程知微翻身下马,腰间的笔袋撞在碑座上,“宫中秘传,沈阁老病倒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紫檀匣,匣面雕着云纹,锁扣上还沾着药香,“他遗言要见‘补遗讲’主,说是……要见点灯的人。”
林昭然的指尖停在光中,阳光穿过指缝,在紫檀匣上投下细碎的影。
她望着程知微发颤的眼角,忽然想起那日礼部议典堂外的天光,想起沈砚之批“附录”时,袖角露出的石竹帕。
“他要见的,是林昭然,还是那个点灯的人?”她轻声问,声音被风卷进破庙的漏瓦,散在百灯交映的光影里。
程知微将紫檀匣轻轻放在她掌心,木匣的温度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林昭然望着匣上的云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盲童的歌声——是阿阮教的“考据课”,孩子们正用绣线般清亮的声音念:“我非学新,乃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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