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林昭然撑着床沿要起,却被韩霁按住。
他蹲在她脚边,手忙脚乱地解斗篷,露出怀里还带着余温的炭笼——笼底躺着几片焦黑的木片,“他讲‘天下为公’时,秦九突然冲上台,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牌子。那是他炭窑被封时抢出来的匠籍牌,二十三年了,他说‘我无名,但今日我知我是人’。”
林昭然接过炭笼,指尖触到木片的焦痕。
那焦痕凹凸不平,像秦九独臂上的老茧。
她想起第一次见秦九,他蹲在破庙角落,独臂拢着炭盆,眼神像块淬了冰的铁。
如今那铁化了,化成炭笼里的灰烬,化成破庙里如雷的掌声。
“柳明漪呢?”她轻声问。
“她抱着秦九哭。”韩霁的声音突然哑了,“老周头捡了块炭,在墙上写‘人’字,写了满满一面墙。守拙师父说,那是他见过最干净的经。”
林昭然将炭笼抱在怀里,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来,烫得她眼眶发疼。
她摸出《残稿》,蘸着冷墨在页边写道:“当一个人开始为别人照亮,火种便不再怕风。”墨迹未干,窗外突然飘进片雪花,落在“风”字上,融成个小水洼,像滴未落下的泪。
是夜,林昭然梦见了灯。
不是破庙里那盏摇晃的油灯,而是无数盏——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独臂的老炭工举着,卖浆的阿婆举着,连崔府的轿夫都举着。
灯光连成河,淌过结冰的护城河,漫过朱红的宫墙,直往紫宸殿去。
她站在河边,看见自己十二岁那年,蹲在破巷里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笔锋颤抖着,却写得极认真:“人”。
醒来时,枕巾已湿了大半。
林昭然摸黑点亮油灯,灯光映着床头贴着的柳明漪讲稿,那些字在光晕里浮起来,像群要飞的蝶。
她推开窗,雪不知何时停了,巷口的老槐树下,隐约有团黑影——是个抱着书的小丫头,正踮脚往墙上贴什么。
林昭然眯起眼。
月光漫下来,她看清那是张抄着《礼运大同》的纸页。
小丫头贴完转身,发辫上的红绳晃了晃,像簇跳动的火苗。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可林昭然知道,有些火,是烧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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