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的五月,已是溽暑蒸腾。成片成片墨绿色的甘蔗林,如同无垠的碧海,在烈日下翻滚着热浪。空气中弥漫着蔗叶清甜又带着发酵般微醺的气息,混合着红壤被晒焦的土腥味。一座架设在蔗田制高点、涂着迷彩绿的大型防雹火箭发射架旁,王铁柱正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油汗淋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管钳,正对着发射架底座一个卡死的螺栓较劲,嘴里骂骂咧咧:“奶奶的!这破玩意儿,比老子当年在哈厂淬火的合金钻头还拧巴!”
汗水顺着他虬结的背肌滑下,滴在滚烫的金属底座上,“滋啦”一声化作白烟。旁边几个穿着印有“蔗田护卫队”字样汗衫的本地小伙,敬畏又带着点好笑地看着这位从东北来的“特聘火炮工程师”,他那股子跟机器死磕的蛮劲,与这温润的南国田野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安。
“王工,歇会儿喝口水吧,这天儿太毒了!”一个小伙递上竹筒装的凉茶。
王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接过竹筒咕咚灌了几大口,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卡死的螺栓,眉头拧成了疙瘩。“歇啥歇!雨季说来就来,雹子可不等人!这老毛子的破零件…”他恨恨地踢了一脚底座——那底座并非统一铸造,而是明显用不同规格的厚钢板拼焊加固过,其中一块钢板上,还隐约残留着俄文字母和一台联合收割机的模糊商标。那是周卫国几个月前,费尽周折才从黑海那边辗转弄回来的一批“特殊替代品”之一,用来应急替换被西方禁运的关键部件。
就在他俯身准备再次发力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田埂上堆着的几袋白色晶体——那是刚从青海海北州盐湖紧急调运来的粗制钾盐卤晶,准备作为基肥试用,以应对俄罗斯突然断供化肥导致的蔗田危机。阳光照在粗糙的盐晶上,折射出细碎刺目的光。
“钾肥…盐…” 王铁柱盯着那堆盐晶,又看看自己脚下这块来自万里之外的俄国农机废铁,再抬头望望头顶那毒日头下仿佛凝固了的、闷雷隐隐的铅灰色云层。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因酷热而有些混沌的脑子!
“他娘的!老子真是榆木脑袋!”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汗珠四溅,“防雹弹里填充的那点碘化银,金贵得跟眼珠子似的!可咱要轰的是雹子,是冰疙瘩!冰怕啥?盐啊!盐能化冰!盐湖里这卤晶,不就是现成的钾盐?!老子把它磨细了,掺进发射药里当催化剂,轰上天!既撒了肥,又化了雹!一炮两响!”
这想法粗犷得近乎异想天开,却带着一种淬火工匠特有的、化繁为简的狠劲儿。他立刻招呼小伙们:“快!把那几袋盐晶给老子拖过来!找石臼,磨!磨得越细越好!快!”
小伙们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兴奋地行动起来。沉重的盐袋被拖到发射架旁,粗粝的卤晶倒入石臼,木杵撞击石臼的沉闷“咚咚”声,瞬间压过了田间的蝉鸣。王铁柱则像打了鸡血,抄起工具,开始粗暴地改造发射架的药室结构,汗水混着盐尘,在他脸上冲出道道泥沟。
几小时后,当第一发填充了超细盐晶粉末的防雹火箭,带着王铁柱的狂想,怒吼着冲出炮管,射向那片孕育着冰雹的厚重云层时——
轰!
沉闷的爆炸声在高空响起。没有常规碘化银催化后形成的规则云爆扩散,反而是一大团浓稠的、带着奇异咸腥味的黄白色硝烟翻滚着炸开!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紧随其后。
那团扩散的硝烟并未迅速消散,而是在高空冷湿气流的裹挟下,急速地凝结、塑形!无数细小的盐晶微粒在高空低温中与空气中的水分结合,竟在众人头顶的天空中,凝结出一幅巨大而清晰的立体图案——那赫然是明代《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造糖霜图”!熬糖的巨锅、忙碌的工匠、结晶的糖霜山…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在铅灰色的云幕背景下,由无数盐晶和水汽构成的巨大画卷铺陈开来!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奇异的“盐烟糖霜图”,在蔗田里投下斑驳陆离、不断变幻的光影。
“老天爷…”田埂上的老农仰着头,张大了没牙的嘴,手里的烟袋锅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王铁柱也看呆了,叉着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和盐渍的脸上,混杂着狂喜与难以置信的震撼。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青藏高原东北缘,海北州的茶卡盐湖。
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天空是毫无杂质的湛蓝,湖水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雪峰流云。空气清冽纯净,带着浓烈的咸腥气息。巨大的盐田被分割成整齐的几何块,结晶的盐层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白光,如同破碎的冰原。方清墨穿着一身素白的防尘服,戴着遮阳帽和护目镜,正蹲在一块刚采掘出的、还带着深色卤水的盐晶旁。她身边架设着便携式高倍显微镜和采样设备。
她是追踪盐湖特殊微生物群落而来的。盐湖不仅是钾盐宝库,其极端环境更孕育着独特的嗜盐菌资源。湖岸边,几个皮肤黝黑、皱纹深刻的盐工,正用悠长而苍凉的调子,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煮海为盐哪,烈日煎… 汗珠落地摔八瓣哪,换得咸味养人间…” 那曲调质朴而沉重,正是赵小满当年在东南沿海盐场采集并整理入非遗数据库的《煮海歌》。此刻在这高原盐湖响起,带着跨越地域的悲怆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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