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识接过圣旨时,指尖稳如磐石。
她谢恩起身,目送孙福离去,然后缓步走回案前,将圣旨轻轻置于一堆旧档之上。
窗外风吹帘动,她静静望着那抹明黄,良久未语。
终于,她低声自语,几不可闻:
“让我查?呵……陛下,您不是信我,是想用我当那把割破脓疮的刀。”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沉稳,像在计算下一步棋。
“可您忘了——刀若太利,伤敌,也伤握刀之人。”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萧玦递来的密报:赵明凰已秘密联络其兄长,试图调动外戚势力;而宗正寺某位老臣,昨夜曾与东宫幕僚密会半个时辰。
风暴未起,暗流已涌。
但她没有退路。
因为在这场棋局里,活着,就是最大的反抗。
第62章 我丢的不是纸,是块磨刀石(续)
苏识接过圣旨的那一刻,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明黄缎面沉甸甸地压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人,却不能松手。
她垂眸看着那“协理宗正寺事务”八字,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皇帝这是要她当一把刀,一把能剖开祖制陈腐、又能随时被弃如敝履的刀。
她不怕当刀。
她怕的是,刀还不够快,不够利,不够让人忌惮到不敢轻易收鞘。
回到内政院东厢,苏识并未立即调阅玉牒库档,反而召来柳绿,命她将原本仅供宫官内部传阅的《安神录》更名为《典籍释疑》,并加印百册,分发至各司局。
不仅如此,她还亲自拟定章程,宣布每月初七设“宫人问典日”,允许低阶宫女太监携疑问入院咨询,凡涉礼制、谱系、旧例者,皆可提请解读。
“您这是……要让所有人都学会质疑?”柳绿低声问,眼中满是惊疑。
“不。”苏识执笔批改一份文书,语气温淡,“我要让‘质疑’变成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当人人都可开口问‘为何如此’,那真正动摇根基的一问,才不会显得突兀。”
她太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了——禁忌从不因沉默而消失,只会因压抑而更易爆炸。
而她的目的,正是把这场可能焚毁自己的烈火,提前引成一片可控的野火。
七日之内,风向悄然改变。
起初是洗衣局的老嬷嬷怯生生递上一张残页,问:“提举大人,这上面写的‘庶出不得承祀’,可有例外?”接着是御膳房的小太监捧着一本破旧家谱,请教先祖若曾为奴,子孙能否入籍。
越来越多的“小问题”汇聚而来,像细流汇成暗河,无声冲刷着那层名为“天命所归”的坚冰。
而就在第七个黄昏,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宦官拄杖而来,双手捧着一片泛黄纸角,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
“这是……当年我在礼部当差时,偷偷藏下的。先帝亲笔批注,写于九皇子生母入宫当日。”
苏识接过那片薄纸,目光落在那行清峻刚劲的朱批上:
“九皇子生母入籍当日,礼部无录。”
空气仿佛骤然凝滞。
她指尖微凉,心跳却极稳。
这不是证据,是毒饵——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足以引爆皇权伦理的火星。
若此刻呈上,皇帝必视萧玦为潜在篡统者;若压下不报,则失信于盟友,更会令自己苦心经营的“公正稽查”人设崩塌。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飞速推演各方反应:赵明凰会借机攀咬萧玦以自保;宗正寺老臣必联名弹劾“血统不明”;皇帝则会顺势清洗异己,而她这个“知情不报”的经办人,将成为第一个祭旗的牺牲品。
三份抄录,连夜制成。
第一份,由柳绿秘密焚于冷宫枯井旁,灰烬随风而散,不留痕迹;第二份,经白砚之手,悄然封入御书房地库最底层,编号混于千卷旧档之间,静待某日被人“偶然发现”;第三份,她亲手誊清,用素笺包好,于子夜时分,亲自送至九皇子府外。
萧玦在偏厅见她,烛光摇曳,映得他眉骨冷峻如刀削。
她未多言,只将那纸轻轻置于案上,然后退后半步,抬眸看他:“你说,我们是现在烧了它,还是……等它自己烧起来?”
夜风穿窗而入,烛火猛地一晃。
萧玦盯着那行字,良久未语。
他的指节微微泛白,仿佛握住了什么早已失去的东西。
终于,他缓缓伸手,取过那张纸片,在苏识平静的目光中,一点点,靠近跳动的烛焰。
喜欢李言李语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李言李语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