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参政司内室。
烛火摇曳,映得满屋账册泛着昏黄的光。
纸页堆叠如山,自地面垒至案头,像一座由贪欲与谎言砌成的祭坛。
苏识独坐灯下,指尖抚过一行行墨字,眼神冷如刀锋。
她不疾不徐,一页一页比对、勾连、推演——像在拼一幅用罪证织就的拼图。
忽然,笔尖一顿。
她停在尚膳局一份三年前的采买记录上。
一笔“南疆贡菌三十斤”,用途标注为“御前膳用”,签章赫然是工部侍郎崔元衡。
她眸光微闪,迅速翻出另一份兵部调令副单。
三日前,南疆八百里加急密报,称崔氏族地突增马匹百余匹,疑为私蓄兵马。
而这些马匹来源不明,边境关卡却无一上报——除非,有人用“贡品”之名,行走私之实。
南疆贡菌,御前专用,严禁外流。
可这三十斤菌子,根本未入御膳房台账。
她冷笑一声,指尖轻点纸面。
崔元衡以“御用”为名,从尚膳局调出贡军,暗中运往南疆,换取战马。
一斤菌子换一匹劣马不值,但三十斤,是信号,是暗语,是打通关节的投名状。
他不是贪财,是谋势。
再翻几页,线索如蛛网蔓延——户部郎中陆明舟,曾三次压下对崔元衡的弹劾奏本,理由皆为“查无实据”。
可就在每次弹劾被压前,内务府账上都有一笔“修缮贡院”的额外拨款,经手人正是陆明舟亲信。
而那笔钱,最终流入二皇子门客周侍郎名下的商号。
环环相扣。
她终于拼出了完整的链条:萧璟借周侍郎为线,收买陆明舟压制言路,纵容崔元衡以御贡换马,暗中培植边地私兵,图谋兵权。
这不是简单的贪墨,是谋逆。
可她没有立刻呈报。
而是抽出最关键那页,亲自拓印,墨色清晰如刀刻。
她起身,缓步走出参政司,夜风拂面,宫灯如豆。
她穿过长廊,避过巡夜禁军,将那张薄纸轻轻压进御书房茶案上的《贞观政要》书页之间——那是萧玦每日清晨必翻的书,茶未凉,书未合,纸页微露一角,如一枚埋下的火种。
当夜,三更。
御书房灯火未熄。白砚无声落地,低声道:“殿下已阅。”
苏识立于廊下,望着那扇透出微光的窗,唇角微扬。
他知道是谁动的手,也知道她为何不早叫。
因为她要的不是“揭发”,而是“引爆”。
果然,子时刚过,内侍来传:“九……不,陛下召参政司掌事姑姑觐见。”
御书房内,萧玦端坐案后,手中捏着那页拓印,指节微紧。
烛光下,他眉眼冷峻如刀削,眸底却翻涌着风暴。
“你若早交,朕或会念旧情。”他声音低沉,似在问她,也似在问自己。
苏识垂眸,袖中指尖轻捻,仿佛还能嗅到那夜档案阁的焦味。
“臣等火起了,才交。”她语气平静,“因为烧了的账,才最可信。”
他凝视她良久,目光如刃,似要剖开她冷静外壳下的全部心思。
终于,他开口,一字一句:
“明日早朝,朕要听你当众读这份账。”
她抬眸,烛光映入眼底,燃起一丝锋芒。
“陛下,火是他们放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如耳语,却字字如钉:
“可灰,得由我们来扬。”
雪未融,灰未冷。
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她退下时,未回参政司,而是低声唤来柳绿:
“去,把那老宦官提来。我要亲自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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