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水顺着喉管倒灌进来时，苏寒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撑着玉阶的手深深陷入石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耳中还回响着记忆空间里那声破碎的呜咽——像极了姬九黎在沧澜宗后山练剑时，被他撞破的那声轻泣。
"醒了？"
清冽的女声裹着海雾漫过来。
苏寒猛地抬头，海底宫殿的幽蓝穹顶下，鲛人女王正站在祭坛前。
她眼角的泪痣在珠光里忽明忽暗，和记忆中那滴凝成银鳞的泪，叠成了同一个轮廓。
但这次，她的眼神变了。
苏寒喉结动了动。
方才在记忆空间里，他看见另一个自己举剑刺向与姬九黎容貌相同的女子；看见银鳞碎裂前她最后一句"告诉她我没有放弃"；看见珊瑚侍女拽着他坠入漩涡时，白衣男子那张与自己重叠的脸。
此刻他掌心还残留着银鳞的温度，像被谁攥着心脏轻轻扯了一下——是姬九黎掌心的余温，他再熟悉不过。
"你看到了什么？"鲛人女王的声音轻得像海雾，却精准地撞进他发疼的识海。
苏寒没有回答。
他缓缓摊开左手，那片银鳞正躺在掌心里，表面流转着细碎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
鳞片边缘还沾着记忆里的血渍，此刻却泛着珍珠般的润色，与他腕间若隐若现的荒古天命纹交相辉映。
鲛人女王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伸出手，指尖在鳞片上方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确认什么，才轻轻将其托起。
指腹摩挲过鳞片表面时，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触到了某种滚烫的记忆："原来如此......你还记得她。"
"她"字出口的刹那，苏寒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盯着鲛人女王与姬九黎如出一辙的眉眼，喉咙发紧："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他攥紧右手，破劫剑胚的剑柄还抵在大腿上，"你和她有关。"
话音未落，身侧传来衣物轻响。
珊瑚侍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发间银饰垂落的珍珠擦过苏寒肩头，带着海水的凉。
她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封皮上的贝壳纹路泛着幽光，递到苏寒面前时，指尖微微发颤："这是王留下的《海图秘录》，记载了通往'遗忘深渊'的路径。
她说，只有你能解开那个地方的秘密。"
"遗忘深渊？"苏寒皱眉接过，书页刚翻开便被一道熟悉的轮廓刺得瞳孔收缩。
那页绘着的女子，眉眼与姬九黎分毫不差，只是发间缠着银色海草，身后是翻涌的血色海潮。
下方用金粉写着一行小字：太初纪元·天道化身。
"轰——"
苏寒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与姬九黎的共生枷锁，想起系统提示里"创世圣体与灭世心窍的共生悖论"，想起前世记忆里那道被他封印的身影——原来都不是巧合。
他的指尖重重按在"天道化身"四个字上，纸张发出脆响："所以你是......"
"她的前世分身，或是被剥离的情感片段。"鲛人女王替他说完，指尖抚过水镜，镜面里映出苏寒发白的脸，"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枚银鳞密钥，能打开遗忘深渊最深处的门。"
苏寒握紧古籍，书页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记忆空间里女子倒下前的话"若你能活着出来，请告诉她我没有放弃"，想起姬九黎总在深夜对着月亮发呆的模样，想起两人痛觉共享时她咬着唇不肯出声的倔强——所有碎片在识海里炸开，最终凝成一个念头：他必须去遗忘深渊，必须亲手揭开这段被封印的历史。
"我去。"他声音低沉，却像淬了剑的铁，"什么时候？"
鲛人女王没有立刻回答。
她凝视着苏寒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抬手按上他的眉心。
凉丝丝的触感顺着识海蔓延，苏寒本能地要躲，却被一道温和的力量定在原地。
下一秒，陌生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血色的海，断裂的天柱倒插在海底，碎成齑粉的星辰坠落在地。
他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玄铁战甲，手中的剑泛着毁天灭地的光，剑尖正抵着一个背对他的身影。
那人身着白衣，发间银饰在血海里摇晃，分明是姬九黎的轮廓。
"小心......"鲛人女王的声音穿透画面，"那里面藏着的，不只是她的过去。"
苏寒猛地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玉柱上。
他捂住发疼的识海，额角渗出冷汗，方才那幕画面却像刻进了灵魂里：他举着剑，要斩向姬九黎。
为什么？
他前世不是斩碎鸿蒙的弑天剑尊吗？
为什么会对最在意的人动手？
"王！"珊瑚侍女突然惊呼。
苏寒抬头，正看见鲛人女王的身形开始透明，像被海水融化的雪。
她冲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指尖的银鳞飘回苏寒掌心："记住，你看到的，未必是全部真相。"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散在海雾里。
珊瑚侍女慌忙扶住苏寒，指尖的珍珠泛起白光："王用最后的力量维持了记忆空间，现在......该走了。"她指向宫殿外，海水正疯狂翻涌，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结界，"遗忘深渊的入口会在三日后的月蚀夜开启，拿好密钥和海图......"
她的声音被海浪声淹没。
苏寒攥紧银鳞，掌心的荒古天命纹突然发烫。
他望着逐渐碎裂的宫殿穹顶，识海里那道举剑的身影再次浮现——这次他看清了，剑身上刻着"弑天"二字，与他前世的称号一模一样。
海水漫过脚踝时，苏寒的目光落在古籍最后一页。
那里用新鲜的血写着一行小字：斩她者，必是爱她至深之人。
潮水彻底淹没视野前，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声音混着记忆里的呜咽，混着识海里那把剑的嗡鸣，在耳边炸成一片轰鸣。
他忽然想起姬九黎曾说过的话："我们的命，从一开始就绑在一起。"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根绳子的另一头，系着的或许不只是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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