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混杂着卧牛山夜露的湿冷与草木的腐败气息。三人一路沉默，在崎岖幽暗的山林中疾行。
石头赤脚踩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上，身形依旧灵活，却没了来时的轻松，小脸紧绷，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柳轻烟紧随其后，淡绿色的光晕在体表流转不息，驱散着山林夜间的阴寒，也修复着之前战斗中损耗的灵力，步伐轻盈，但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熊和共走在最后，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岩，每一步落下都沉稳有力，肩胛处被藤叶覆盖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痒刺痛，提醒着不久前那场生死搏杀。
他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那里除了冰冷的鲨鱼皮鞘，还多了一柄带着倒钩的淬毒匕首，以及一个皮质符袋——里面装着几张能引动火焰与风暴的黄纸，是沾血的战利品，也是修真界残酷规则的冰冷注脚。
张黑子扭曲的臂膀，灰袍劫修临死前不解的“玄尘”呓语，还有那灼热狂暴、足以将人化为焦炭的火球…一幕幕在熊和共脑海中反复闪现。力量！更强大的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
夜渐深，山林中的兽吼禽鸣变得稀疏，只剩下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三人踩踏枯枝败叶的沙沙声。
当青牛村那熟悉的、低矮茅草屋顶的轮廓终于透过薄雾出现在视野中时，石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小脸松弛下来。
“可算到了！”他拍了拍小胸脯，心有余悸，“今晚真是…吓死个人了！”
陈爷爷的草庐静悄悄的，一如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推开虚掩的柴门，屋内弥漫着熟悉的干草、泥土和类似薄荷的草木清香，与碎星坊的浑浊污秽形成鲜明对比，让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
“陈爷爷还没回来。”石头点亮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动，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你们还住原来的地方吧。累死了，我得去睡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睛钻进了旁边的小隔间。
草庐内重归寂静。柳轻烟走到自己那张简陋的木床边坐下，开始闭目调息，淡绿色的光晕缓缓流转，汲取着空气中温和的草木灵气。
熊和共则走到地铺旁，盘膝坐下。他并未立刻修炼，而是从怀中小心地取出那个皮质符袋。
昏黄的灯光下，他摊开掌心。几张折叠整齐的黄色符纸静静躺着。符纸非纸非帛，入手带着奇异的韧性，其上用暗红色的朱砂勾勒出繁复玄奥的纹路，如同被禁锢的雷霆与火焰。其中一张，纹路炽烈狂放，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灼热波动——火球符！另一张纹路则如乱流盘旋，透出风雷之意——风刃符！还有两张纹路相对平和，一张散发着微弱的土黄色光晕，一张则带着清凉的淡蓝色气息。
这便是仙家符箓？只需一丝引动，便能爆发出焚山煮海、裂石断金的恐怖威能？熊和共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符纸上冰冷的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凡俗想象的力量。
这力量如此诱人，却又如此致命。灰袍劫修临死前的怨毒眼神再次浮现。若非他反应够快，以猴形身法险险避开，此刻早已化为飞灰。
他将符箓小心收起，贴身放好。又拿出从劫修身上搜刮来的粗布钱袋，倒出里面的东西：三粒黯淡无光、灵气微弱的灵砂，以及两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纯净柔和灵光的乳白色石头——下品灵石。两块灵石，这便是三条人命的价值？熊和共的眼神冰冷。
最后，他解下腰间的鲨鱼皮鞘，将那柄寒铁短刀缓缓抽出。黝黑的刀身在油灯下泛着冰冷的雪花纹路，刀锋依旧锐利。
凡铁之兵，在修真界或许真的不堪一击。但它承载着过往的血与火，承载着赵莽那沉甸甸的情义，是他与那个逝去的凡尘世界最后的、最深的羁绊与念想。手指拂过冰冷的刀身，如同拂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他将短刀仔细插回鞘中，重新系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躺下，身下是厚实干燥的茅草。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有心神经历生死搏杀后的倦怠。
肩胛处的伤口在医仙谷灵草和自身真气的作用下，已不再剧痛，只余下丝丝缕缕的麻痒。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清空纷乱的思绪，尝试入睡。
然而，脑海中那火球爆裂的轰鸣、张黑子骨裂的脆响、灰袍人临死的呓语，还有“玄尘”二字带来的莫名寒意，如同鬼魅般纠缠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的混沌边缘，熊和共的意识才渐渐沉沦。
意识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不知岁月。
一丝极其细微、却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凉意，如同初春破开冰层的溪流，悄然浸润着沉沦的意识。
熊和共猛地惊醒！
不是被噩梦，而是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奇异的悸动感惊醒！
草庐内依旧昏暗，油灯早已燃尽。清冷的月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洒下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中，微小的灵气尘埃缓缓漂浮。柳轻烟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从不远处传来。一切静谧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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