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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宁静下的裂隙

“新希望”星的日升月落,遵循着精确的天体规律。地表之上,重建的塔吊勾勒出崭新的天际线,街道逐渐充盈着嘈杂却充满生机的人流与车流。“星际遗产与安全特别行动队”总部运作高效,各项日常监测、低级别遗迹评估、以及对新队员的培训工作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表面的一切,都在向着积极、稳定的方向发展。凌烨依旧是那个受人尊敬的领袖,冷静、睿智、决策果断。他在会议上聆听报告,在训练场指导新人,在公共场合展现着与苏玥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他甚至抽出时间,批准了莉瑞娅·吴提出的、对“卡戎之眼”事件中获取的那台不稳定地质调节装置进行逆向工程以研究其安全化应用可能的提案。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某种无形的裂隙,正悄然在他坚固的精神壁垒上蔓延。这裂隙源于那片已被封存的终极黑暗——虚无回廊,以及其中那场与司徒隐在意识层面的殊死搏杀。

过度使用“弦歌共鸣”去对抗司徒隐扭曲的意志洪流,强行接纳并试图净化那浩瀚而污浊的负面意识残留,如同将灵魂反复浸入剧毒的冰河。尽管前哨光粒和环芯的纯净力量护住了他的核心,但某些更深层次的、难以察觉的“冻伤”与“污染”,却迟滞地显现出来。

它们化身为噩梦。

并非惊心动魄的战斗回放,而是更诡谲、更令人窒息的片段。梦中,他常常独自漂浮在虚无回廊那光怪陆离、物理法则失效的空间里,四周并非寂静,而是充斥着无数扭曲、破碎、充满痛苦与恶意的低语。那些低语并非任何一种语言,却直接作用于意识核心,诉说着绝望、疯狂、以及一种对一切有序存在的、源自本能的憎恨。有时,那低语会凝聚成司徒隐扭曲的面孔,但更多时候,它是无形的,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试图淹没他的神智。

他常常在深夜骤然惊醒,冷汗浸透睡衣,心脏狂跳不止,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非人低语的嗡鸣余响,需要极力分辨才能确认那并非现实。卧室窗外,“新希望”星的夜景宁静祥和,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残酷对比。

他开始害怕入睡。

白昼,他依旧是凌烨队长。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他发现自己需要耗费比以往更多的心力去维持专注,有时在听取报告时,思绪会突然飘远,坠入某种冰冷的恍惚。他对周围能量的感知变得过于敏感,人群聚集时杂乱的思绪波、仪器运行时细微的能量逸散,都仿佛被放大,变成一种持续的、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

最显着的变化,是他开始下意识地疏远人群。

他减少了去餐厅与队员共餐的次数,更多地让阿尔法将食物送到办公室。他缩短了在训练场停留的时间,指导变得更为简洁,甚至有些急躁。连与巴图惯常的、带着粗犷默契的交流也少了,常常只是点头示意,便匆匆走过。

而对苏玥,这种疏远最为明显,也最为煎熬。

他依旧爱她,甚至因为内心的动荡而更加依赖她存在本身所带来的安定感。但正因如此,他更害怕。害怕那噩梦中的冰冷与疯狂有一天会失控,会沾染到她;害怕她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会看穿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发现他精神上的“污损”;更害怕有一天,自己不再是自己,会变成某种…令她恐惧、失望的存在。

他开始找借口避免两人独处。苏玥带来新的数据分析结果,他会以“正在处理急件”为由,让她放下资料即可。夜晚,苏玥来到他的宿舍,有时会发现门被从内部反锁,凌烨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刻意装出的疲惫:“玥儿,今天我有些累,想早点休息。”

起初,苏玥以为只是战后压力和工作繁忙所致,她试图体贴地给他更多空间,只是默默地将热茶和营养剂放在他门口。但次数增多,凌烨眼神中那难以掩饰的、一闪而过的躲避与挣扎,无法不引起她的警觉和担忧。

她注意到他眼下难以消退的青黑,注意到他偶尔在会议上瞬间的失神,注意到他指尖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颤抖。

一天深夜,苏玥被隔壁房间一声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惊喘惊醒。她立刻起身,来到凌烨的房门外,里面传来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凌烨?”她轻轻敲门,声音带着担忧,“你做噩梦了?”

门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凌烨沙哑而紧绷的声音:“…没事。吵到你了?抱歉。”

“让我进去。”苏玥的语气坚持。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只是…只是个梦。”凌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玥站在门外,手放在冰冷的门板上,心中涌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和无力感。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与共,为何此刻他却要将她拒之门外?那虚无回廊深处,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在持续地折磨着他,甚至让他不愿向她求助?

她没有强行破门,只是低声道:“凌烨,记得吗?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门内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苏玥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膝盖。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对敌人,不是对灾难,而是对爱人正在独自承受某种她无法触及的痛苦,并且正因此将她推开。

门内,凌烨背靠着门,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梦中那扭曲的低语似乎还在耳蜗深处回荡。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冰冷的幻觉。

他不能告诉她。不能让她知道,那个被视为英雄、被视为领袖的他,内心可能正在被黑暗侵蚀。他必须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找到办法压制甚至清除这些残留的影响。

然而,越是压抑,那裂隙仿佛就越深。宁静的重建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凌烨的内心肆虐。而这风暴,正悄然侵蚀着他最珍视的纽带,为他与苏玥之间坚实的情感,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

星海的征程从未停止,而内心的战场,往往比外在的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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