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野人谷这一片喜庆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但更让石午阳眼神瞬间冰冷的是,堵胤锡身后,赫然跟着满面横肉、眼神阴鸷的牛万财!!
还有几个牛万财的亲信将领也紧随在其后!
石午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刘魁、王老六等将领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周身杀气弥漫!
葫芦口寨门前原本轻松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堵胤锡仿佛没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或许是故意装作没看到。
他清癯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平静,步履沉稳地走到石午阳与牛万财之间。
“石将军,牛总兵。”
堵胤锡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敌当前,鞑虏未灭!些许误会嫌隙,岂能因私废公,徒令亲者痛仇者快?本抚既到此地,便做个和事佬。二位皆是抗清栋梁,当以大局为重,握手言和,共御外侮!”
堵胤锡目光如电,扫过石午阳和牛万财。
牛万财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那只独眼闪过一丝不甘,但在堵胤锡的威压和身在野人谷的形势下,他最终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率先伸出了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石…石老弟!过去的事儿,是哥哥我糊涂!看在堵军门的份上,咱们…揭过不提?”
语气生硬至极。
石午阳胸中怒火翻腾,慧英姐苍白的面容、谢宝庆断臂时的那股子凶戾、牛万财当日的骄横...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但堵胤锡亲自出面,又值招娣小妹大婚之喜,他若翻脸,不仅扫了堵胤锡的面子,更让这场婚礼蒙上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杀意,脸上同样挤出一个冰冷僵硬的笑容,伸出右手,与牛万财那只粗糙油腻的大手重重一握!
“牛总兵客气了!石某...当谨遵军门教诲!”
两只手一触即分,仿佛都害怕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堵胤锡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这才是我大明抗清将士应有的胸襟!”
他不再看两人,目光投向谷内:“石将军,烦请带路,本抚需即刻拜见坤兴公主殿下!”
石午阳压下心中的烦闷和疑虑,强打精神:“军门请!”
他不再看牛万财那令人作呕的脸,引着堵胤锡一行人入谷。
牛万财等人阴沉着脸跟在后面,如同几片不祥的乌云。
一行人穿过张灯结彩、气氛却因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略显凝滞的谷内道路,来到清澈的溪水流淌的河滩旁。
公主居住的朴素小院外,早已接到护卫通报的坤兴公主朱媺娖,已在豆娘和慧英的搀扶下,静静地站在那棵新叶初绽的核桃树下等候。
护卫魏和尚手拄长柄马刀立于公主身后一丈,宛如一尊铁塔。
公主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稍微有点褪色,但相对庄重的月白色宫装,仅存的右手自然垂放,清丽的面容沉静如水,目光平静地看向前面的来人。
当堵胤锡的目光落在公主身上,尤其清晰地看到公主左边那只空空荡荡的袖管时,这位以刚毅着称的大明忠臣浑身剧震!
他疾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坤兴公主面前!
身后的随员以及牛万财等人,也慌忙跟着跪倒一片!
“殿下!臣…堵胤锡…参见殿下!殿下…殿下您受苦了!”堵胤锡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地,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自责而微微颤抖,
“臣…无能!未能护得殿下周全!致使殿下凤体伤残,流落至此…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身后的官员和将领也跟着叩首,气氛瞬间变得无比沉重肃穆,冲淡了原有的喜庆。
公主朱媺娖静静地站着,看着跪倒一大片的大明臣子,看着堵胤锡花白的头发和颤抖的肩膀。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澜,有追忆,有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劫难后的平静与坚韧。
她没有立刻让堵胤锡起身,而是缓缓开口,声音清越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压过了堵胤锡的哽咽: “堵卿言重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过去种种,非卿之过,亦非诸位之责。此乃国运使然,天意难测。本宫既幸存于世,便当为大明的最后一丝血脉,尽一份心力。”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明显的不悦: “今日,是本宫情同姐妹的招娣姑娘大喜之日!此乃野人谷上下期盼已久、共庆同乐的吉日!本宫不愿再听到哭声,不愿再看愁容!诸卿若真心敬重本宫,便请收起眼泪,以欢颜贺新人!违者…便是扰了本宫的兴致!”
十七岁的坤兴公主天生威严,一番话,掷地有声!
既安抚了堵胤锡的自责,更明确地划下了今日的基调——婚礼为大!
堵胤锡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年轻的坤兴公主那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神,心中又是惭愧又是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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