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开口，声音不高，
“我完全相信你。”
不是“我相信你”，而是“我完全相信你”。
多出的那两个字，稳稳地垫在了她摇摇欲坠的世界之下。
“我们现在要做的，”他继续说，逻辑清晰，
“是把躲在暗处，往你身上扔锅的那个人，揪出来。”
他略作停顿，给她消化这份信任的时间，然后才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的账号密码，除了你自己，还有别人知道？”
陈佳怡摇了摇头，“没告诉过别人。”她声音低低的，
“就是……初始密码。”
“初始密码......？”他顺着她的话问。
她沉默了一瞬，极小声道：“……六个1。”
额~~~是没告诉过别人，但这跟告诉过别人有什么区别？
周景澄的眉峰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转而问起另一个细节，
“平时看完门诊，就退出系统了？”
“是的。”她这次回答得很快，“这个习惯我有的。”
“是看着系统完全退出，重新登录界面跳出来，确认无误后才离开？”他追问得更具体了些，像在梳理一团缠结的线头，极有耐心。
“……那倒也不是。”她语气里的那点底气瞬间漏光了，声音也弱下去，
“医院电脑……你知道的，经常卡得跟鬼似的。我点了退出，一般……一般就直接走了，不会等它完全跳转……”
“大家都这样的。”陈佳怡赶紧再补一句。
周景澄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在高压忙碌的医院环境里，这几乎是所有医护人员的常态。
他继续，“除了门诊电脑，你还在哪里会登录账号？”
“病房。”陈佳怡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补充道，
“如果一天都不出门诊，我基本就在病房。那边办公室的电脑，通常一整天都登着我的账号。当天的临时医嘱，或者规培医生写病史、开检查……都用我的号。”
信息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他一点点串起。
“那些有问题的处方，开的时间段，是不是都在你出门诊的时候？”
这个问题，像一根柔软的探针，不经意间触到了她最痛的那根神经。
陈佳怡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迅速蓄满，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微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嗯。”
看着她再度决堤的眼泪，周景澄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涩。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半分不耐，只有满溢的心疼。
“你哭，说明你心里有杆秤，”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滑落的泪珠，声音低沉而肯定，
“知道这事儿不对，这说明你是有职业操守，有底线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无可奈何但又近乎宠溺，
“但是陈医生，你的防范意识是不是也太薄弱了点？
现在全社会防诈宣传铺天盖地，到处都有反诈app下载二维码，怎么就没覆盖到你这片重点区域呢？”
他拭泪的动作太过轻柔，语气里的无奈与疼惜太过真切，像春日里最后一点残雪，悄无声息地融化了陈佳怡心上的坚冰。
她望着他，眼眶还红着，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周景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他应着，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方不方便？”他的语气里带着纵容，
“问吧。”
她深吸一口气，
“你……在工作中，遇到过这种案子吗？”
她顿了顿，寻找着更准确的表述，
“就是……明明不是那个人做的，所有的表面证据却都指向他，好像……怎么也找不到其他破绽的时候。”
周景澄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并非空白，然后，他抬起眼。
“陈佳怡，”他叫她的名字，
“你要相信，事情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物理上的痕迹，逻辑上的痕迹，甚至是人心里的痕迹。所谓的查不出，很多时候，不是痕迹不存在。”
他微微前倾，与她靠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
“可能只是那痕迹藏得比较深，或者……”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她交汇，
“找痕迹的人，暂时还没有用对方法。”
他看见她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一分，知道这话说进了她心里。
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那笼罩着她的焦虑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他忽然敛起了脸上所有的温和，换上了一副在单位里近乎刻板的严肃表情，连带着身体都坐正了几分。
“陈佳怡同志，”他连称呼都变了，语气公事公办，
“现在，我需要你明确回答一个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怔，下意识地也跟着紧张起来，睁大了还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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