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前番那罗刹秤刑的血腥余韵缓缓压下,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地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符非符。他没有去碰那冷茶,反而自袖中摸出一枚边缘泛绿、带着土沁的旧铜钱,轻轻置于油灯旁。那铜钱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仿佛刚从某座荒废的庙基下掘出。
“业火秤刑,诛的是明面上的恶贯满盈。”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粘滞感,不似往常清朗,“然则,这世间之恶,并非皆如吴天德般张扬酷烈。有些邪异,如地底暗流,悄无声息地侵蚀,诱人沉沦,其祸之烈,或更甚于刀兵。譬如,那江南水乡,悄然复兴的……‘五通’之祀。”
“五通”二字一出,茶馆内几个年老听客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要驱散某种不洁。
说书人目光扫过众人,将那些细微的惊惧收入眼底,声音愈发低沉:“此非正神,乃至于是何方邪物,典籍所载亦纷杂难辨。或称其为‘木客’,为‘魈’类,或谓其是横死凶魂所聚。其形貌多变,或如俊美少年,或似富态商贾,或显狰狞鬼相,然其性皆一——邪淫、狡诈、最喜惑人妻女,亦能予人横财。”
他略顿一顿,指尖轻点那枚旧铜钱,发出“嗒”的一声微响。
“其行事,不似罗刹般酷烈张扬,反而常以利诱之。或于梦中幻化,许以金银;或趁人独处,现身许诺。所求者,无非香火血食,乃至……活人供奉。一旦应允,与之结交,初时或得小利,然其贪欲无止,稍有不遂,便降下灾殃,破家毁业,玷人妻女,无所不用其极。故江南旧俗,深畏之,多匿祀于密室,不敢宣之于口。”
“前朝嘉靖年间,朝廷曾力剿此淫祀,毁其庙,焚其像,其风稍戢。然邪根未除,遇浊世则复萌。”
说书人语调转沉,将众人引入一个特定的时空:
“话说万历末年,政弛纲废,世风日下。在那太湖之滨,有一繁华市镇,名唤‘菱洲’。镇中有一青年,姓周,名文渊。本是书香门第,奈何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守着几亩薄田、一间临街旧铺勉强度日。周文渊读书不成,经商无本,空有抱负,却困于贫寒,整日长吁短叹,只恨时运不济。”
“这一日,周文渊因赊欠米钱,与米铺掌柜争执几句,受了一肚子腌臜气,郁郁归家。是夜,辗转难眠,直至三更,方迷迷糊糊睡去。”
朦胧间,忽见一锦衣公子翩然而至。 说书人声音飘忽起来,带着梦呓般的质感,“其人身着苏绣锦袍,腰缠玉带,面容俊雅,手持一柄泥金折扇,风度翩翩,宛如王孙。周身似有宝光隐隐,香气馥郁。”
“那公子对周文渊拱手笑道:‘周兄何故郁郁?观兄台相貌,非久居人下者,只是欠了些许财运罢了。’”
“周文渊梦中惊疑,问道:‘阁下何人?何以知我心事?’”
“公子‘唰’地展开折扇,掩口轻笑:‘吾乃本地胡四郎,最喜结交如周兄这般怀才不遇之士。兄之困厄,不过区区百两银钱便可化解。小弟不才,愿助兄台一臂之力。’”
“言罢,竟从袖中取出白花花五锭大银,置于周文渊榻前!那银光灼灼,刺得周文渊梦中几乎睁不开眼。”
“周文渊又惊又喜,却又不敢轻受:‘萍水相逢,何敢受此厚赠?’”
“胡四郎笑道:‘此乃定金。明日午时,镇西乱石桥下,有一溺毙之外乡客,其行囊中有明珠三颗,兄可取之,变卖所得,足以盘下那间你看中的绸缎庄,立业兴家,指日可待。’”
“周文渊心旌摇动,贪念顿起,却仍有迟疑:‘这……取死者之物,恐有不妥……’”
“胡四郎面色微沉,复又笑道:‘成大事者,何拘小节?那外乡客命该如此,宝物留予有缘人罢了。若兄不愿,小弟另寻他人便是。’说着作势欲收回银两。”
“周文渊见状,哪里还顾得许多,急忙伸手按住银两,连声道:‘四郎美意,文渊感激不尽!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胡四郎这才转嗔为喜,凑近低语:‘兄台果然爽快!别无他求,只愿兄发迹之后,于府中僻静处,设一小龛,以香火果品供奉小弟牌位,常与小弟杯酒往来,足慰平生。’”
“周文渊只道是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的怪癖,满口答应。胡四郎大笑,身影渐渐淡去。”
“周文渊猛然惊醒,窗外天光已亮。他只觉南柯一梦,荒唐可笑。然目光触及枕边,顿时魂飞魄散——那五锭雪花大银,赫然就在眼前!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绝非虚幻!”
“他想起梦中胡四郎所言,心中半信半疑。捱到午时,鬼使神差般踱至镇西乱石桥。只见桥下河滩处,果然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真有一具浮尸被打捞上来,看衣着确非本地人。官差查验之时,从那尸身紧抱的行囊中,滚出三颗龙眼大小、光华夺目的明珠!”
“周文渊看得分明,心头狂震!他依仗梦中指点,又见机巧妙运作,竟真以极低代价,从那不明就里的官差手中,‘合法’地取得了那三颗明珠!变卖之后,获资巨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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