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木轻响,说书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手帕,细细擦拭案几,仿佛要揩去什么看不见的脂粉污秽)
锦官城内,华灯初上。“软红轩”的雕花木门隔开两个世界。门外是寻常巷陌,门内是泼天富贵织就的温柔陷阱。丝竹管弦,莺声燕语,混着酒气与脂粉香,熏得人骨头发酥。
媚娘便是这销金窟里的一件活摆设。年方二八,已在这锦绣堆里浸了五年。她不是头牌,甚至算不得红姑娘。姿色有七八分,却欠些绝色;琴棋书画皆通,却未到大家境界。像一碟精致的点心,好吃,却不令人念念不忘。她蜷在二楼角落的雅间里,对着铜镜,细细描画那双本就上挑的凤眼。镜中人眉眼含春,眼底却是一片荒漠。指尖划过光滑的脸颊,她能感到底下日渐冰冷的渴望——对锦衣玉食的渴望,对众星捧月的渴望,对挣脱这泥淖的渴望。同院的头牌玉簟秋,昨日又得了一斛东珠,那光华,几乎刺瞎了她的眼。
正心烦意乱,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轩里负责采买的胡婆子,一张皱脸笑得像朵残菊。她神秘兮兮地掩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锦缎包裹的物事。
“我的好姑娘,老婆子得了件宝贝,思来想去,只有你配用。”胡婆子压低声音,一层层揭开那锦缎。
露出来的,是一只香炉。
炉身不过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似是一种暗沉的青铜,却泛着一种温润如肌肤的光泽。造型极简,圆腹,三足,炉盖镂空,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那莲花瓣瓣饱满,形态却有些诡异,似开未开,带着一种慵懒又危险的媚态。最奇的是,这炉子触手生温,仿佛内里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隐隐传来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闻之令人心神一荡。
“这是……”媚娘蹙眉,目光却被那香炉牢牢吸住。
“此乃‘媚骨香炉’。”胡婆子凑得更近,气息喷在媚娘耳畔,带着陈年口臭,“老婆子年轻时在岭南得来的古物。据说……需以年轻处子的骨灰为香引,佐以上等龙涎香末点燃……其烟……”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畏惧,“能乱人心智,勾魂摄魄,放大心底最深的欲望。任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闻了此香,也得成了裙下之臣!”
媚娘心头猛地一跳,像被毒蝎子蜇了一口。她下意识想将这邪物推开,可手指触及那温润的炉身,一种奇异的依赖感竟油然而生。镜中自己那张不够绝色的脸,玉簟秋那身珠光宝气,客人们流连在更年轻姑娘身上的目光……种种不甘与嫉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处子……骨灰?”她声音干涩。
“城外乱葬岗,每月总有几个病死的、饿死的黄花闺女……”胡婆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颜色灰白细腻的“香引”塞进媚娘手里,“法子教你了,用不用……在姑娘自己。”说罢,她像只偷油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雅间内只剩下媚娘一人,对着那尊诡异的香炉和那包触手冰凉的“香引”。窗外是姐妹们的娇笑声和客人的奉承,一声声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她颤抖着手,打开油纸包,那灰白色的粉末细腻得吓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土与某种腐败的甜腥气。她想起昨日新来的那个小丫头,才十四岁,因为不肯接客被妈妈打得奄奄一息,也不知能熬几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可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是玉簟秋被一位豪客拥着出门,那支金步摇在灯下晃得她眼睛生疼。
媚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狠厉取代。她咬紧银牙,按照胡婆子所说,将一小撮骨灰混了龙涎香末,小心翼翼置入炉中,点燃。
“嗤……”
一缕极细、近乎透明的淡粉色烟雾,自镂空炉盖中袅袅升起。那烟雾并不呛人,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靡靡的甜香,比最醇的酒更醉人,比最烈的春药更勾魂。烟雾在空中盘旋、缠绕,渐渐弥漫整个房间。
媚娘深吸一口,只觉得一股热流自丹田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镜中的自己,眉眼似乎瞬间鲜活起来,眼波流转间,平添了十分媚意,三分妖娆。那种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又似打通了某种关窍,以往需要刻意练习的媚态,此刻竟浑然天成。
她对着镜子,轻轻哼起一支小调,声音又软又糯,尾音带着钩子,连她自己听了都心头一荡。
当晚,一位素来以挑剔着称的盐商陈员外被引到媚娘房中。他本是来寻玉簟秋的,因玉簟秋有客,才勉强点了媚娘。初时他还神色冷淡,自顾饮酒。然而,当那淡粉色的烟雾丝丝缕缕钻入鼻端,他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再看媚娘,只觉得她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风情万种,一颦一笑,无不勾魂摄魄。那盐商哪里还把持得住?当晚便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自此,媚娘便离不开这“媚骨香炉”了。
她夜夜燃香。那骨灰与欲望混合的烟雾,成了她最有效的武器。她的恩客越来越多,赏赐越来越厚。往日对她爱搭不理的客人,如今在她裙下如痴如狂。她学会了更精妙地操控这香气,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量。对文人雅士,则烟淡而清,助长其浪漫遐思;对豪商巨贾,则烟浓而艳,激发其占有欲念。她甚至能借着烟雾,窥见客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然后投其所好,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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