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集:西戎外伤观缝合
风裹着砂砾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在刺。轩辕勒住胯下青骢马的缰绳时,右手虎口被震得发麻——前方河谷里传来的嘶吼声,比这塞外的朔风还要烈。
他翻身下马,腰间的药囊撞在岩石上,发出干燥的草药碰撞声。随行的弟子仓木攥着青铜匕首,声音发紧:“师,好像是……西戎人的部落。”
轩辕没应声,拨开半人高的沙棘丛往前走。腥气先钻进鼻腔,不是猎物的血味,是带着汗臭和牲畜膻气的人血。然后就看见了那片狼藉:三具倒在血泊里的西戎汉子,皮袍被划开长长的口子,露出的皮肉翻卷着,像被狂风撕裂的毡布。旁边围着几个披发的妇人,哭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还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跪在最壮实的那个汉子身边,手里捏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是骨针。”仓木忽然低呼。
轩辕也看清了。老者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枚磨得极尖的兽骨针,另一只手拿着一缕拧成绳的牛羊筋,正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穿。汉子疼得浑身抽搐,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两个后生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指节都泛了白。
“住手!”仓木忍不住冲过去,“这般戳刺,岂不是要他的命?”
老者抬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厉色,却没停手。骨针带着筋线穿过皮肉时,发出轻微的“嗤”声,像缝补破旧的皮袄。他每缝一针,就用牙咬断一点筋线,再用涂了黑色药膏的手指按按伤口边缘,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轩辕拉住要上前阻拦的仓木,喉头动了动。他见过部落里的巫医用烧红的石块烫伤口,见过东夷人用砭石放血,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子——把裂开的皮肉像缝皮子一样缝起来,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在作践人。可那老者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针线,是人命的开关。
“师,您看他的腿!”仓木忽然指向汉子的左腿。那里的伤口已经缝了一半,原本外翻的皮肉被筋线拉得合拢起来,渗血竟真的少了许多。
轩辕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蹲下身,目光掠过老者放在一旁的东西:几块被打磨得光滑的木板,一卷缠着油脂的麻布,还有个陶罐,里面的黑色药膏散着草药和动物油脂的混合气味。这场景让他想起母亲缝补兽皮衣裳的模样,只是此刻缝的是活生生的人。
“他伤在肋骨下,”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石头,“被野马踢的,再深一寸,肠子就出来了。”他说话时手没停,最后一针穿过皮肉,打了个结实的结,才将筋线咬断。然后抓起木板,用麻布紧紧捆在汉子的腰侧,动作稳得不像个老人。
汉子的嘶吼渐渐弱下去,额头的冷汗浸湿了披发,却真的不再像刚才那样大口呕血。老者喂他喝了一口浑浊的汤药,又用那黑色药膏涂满缝合的伤口,才抬头看轩辕:“你们是南边来的?”
轩辕点头,指了指那道缝合的伤口:“这般……缝补,皮肉能长合?”
老者笑了,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牙床:“去年秋天,我小孙子被狼掏了肚子,就是这么缝的。现在能跟着羊群跑十里地。”他往河谷上游指了指,“那边石洞里,还有前年缝过的人,你们去看。”
仓木一脸不信,却被轩辕按住了。轩辕的目光落在另一个伤者的胳膊上,那里有道旧伤疤,像一条扭曲的蜈蚣,却真的是皮肉长合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在东夷海边,渔人被礁石划破的腿,用砭石放血后总要烂上半个月,有的甚至整条腿都废了。
“这筋线……”轩辕拿起一根剩下的牛羊筋,“留在肉里,不疼?”
“要抽掉的。”老者说,“过七天,等皮肉长住了,就把线头往外拽,筋线自己会松。”他忽然抓起轩辕的手,按在那壮汉的脉搏上,“你看,脉还稳,能活。”
指尖传来的搏动虽然微弱,却真的没有散乱。轩辕心里一震——他学过望诊,知道这人刚才的气色是活不成的,可此刻眼皮虽肿,嘴唇却渐渐有了点血色。
这时,河谷那头传来马蹄声,十几个西戎骑士举着长矛奔来,见了老者才勒住马。为首的汉子看到地上的伤者,吼了句西戎话,老者摆摆手,指了指轩辕,又指了指缝合的伤口。骑士们的目光从警惕变成惊讶,有个年轻骑士甚至翻身下马,掀起自己的皮袍,露出小腹上一道同样的“蜈蚣疤”。
“他是去年被野牛撞的。”老者解释,“肠子都出来了,缝了二十八针。”
轩辕忽然蹲下身,仔细看着老者手里的骨针。针尾被磨得光滑,针尖锋利却不脆,显然是反复打磨过的。他想起岐伯说过,“治外伤如治器,需知其纹理”,此刻才真正懂了——皮肉有纹理,顺着纹理缝合,或许真的能像修补器物一样复原。
“这药膏里,有什么?”轩辕指着陶罐。
“苍耳子熬的油,加了狼粪灰,还有点止血的草药。”老者倒了点在手里给轩辕看,黑色的膏体带着温热的油脂香,“狼粪灰燥,能收水,不让伤口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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