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月白长衫,虽不华贵,但举止从容。他手持请柬,顺利入内,寻了一个靠后且靠近边缘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不甚起眼,但视野开阔,既能观察亭中大部分情况,又方便必要时抽身。
他目光扫过全场,很快便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崔明远。崔明远今日一身锦袍,头戴玉冠,意气风发,正与身旁一位身着紫袍、面容倨傲的年轻公子谈笑风生。想必那便是主人赵缙。两人目光偶尔交汇,虽只是一瞬,李沛然却捕捉到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笑意。
果然是他。
李沛然不动声色,暗自调整着呼吸。他今日前来,目标明确:第一,确认李白是否会真的出现;第二,如果出现,寻找机会接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防备崔明远的任何阴谋。
雅集在赵缙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后正式开始。丝竹声起,歌舞助兴,文士们开始按捺不住,纷纷起身吟诗作赋,或咏江景,或抒胸怀,无非是想在可能的“谪仙”面前先混个脸熟。诗作水平参差不齐,喝彩声却此起彼伏,充斥着浮夸的社交辞令。
崔明远自然也当仁不让,起身吟诵了一首早已准备好的七律,辞藻华丽,用典繁复,引得满堂喝彩。他得意地瞥了李沛然这个方向一眼,却见对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剥着一枚柑橘,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这种无视,比直接的挑衅更让崔明远恼火。
时机差不多了。崔明远向赵缙使了个眼色。
赵缙会意,轻咳一声,压下了场内的嘈杂,朗声道:“诸位,今日我等在此雅集,静候谪仙。然则良辰美景,岂可虚度?方才诸君佳作纷呈,然多为即景抒情。在下有一提议,不如我等行一‘难题诗’,限定题材韵脚,以增趣味,亦可见真才实学,如何?”
众人自然纷纷附和。
赵缙目光一转,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李沛然身上,笑道:“听闻近日城中来了一位李沛然李郎君,虽非士林常客,然点评诗词,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不知李郎君今日可愿下场,让我等也见识一下阁下的锦绣诗才?”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沛然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谁都知道,这“点评”别人和自己创作是两回事。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被主家点名,若是做不出,或做得不好,便是天大的难堪。
崔明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查过,这李沛然除了偶尔能说出几句惊人之语,从未有完整的诗作流出。他料定此人要么是欺世盗名之徒,要么就是根基浅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限定题材韵脚,便是要逼他原形毕露!
李沛然心中雪亮,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柑橘,站起身,对着赵缙和众人拱了拱手,神色平静:“赵公子谬赞,沛然愧不敢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班门弄斧。”
“诶,李郎君过谦了。”崔明远阴恻恻地接口,“既是雅集,重在参与。莫非李郎君是瞧不起我等,不屑作诗?”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带着明显的挤兑。
场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李沛然看着崔明远,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崔公子言重了。非是不屑,而是沛然以为,诗乃心声,贵在真情实感,强限题目,未免失之匠气,有违谪仙‘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本心。”
他轻描淡写地引用了李白未来的诗论,顿时让赵缙和崔明远噎了一下。不等他们反应,李沛然继续道:“不过,既然二位公子盛情相邀,沛然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只是,这限定题材便免了吧,沛然愿即景赋诗一首,无论好坏,博诸君一笑。”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点破了对方刻意刁难之意,又展现了风度,更巧妙地抬出了“谪仙本心”来占据道德制高点,让赵缙和崔明远一时无法反驳。
“好!便请李郎君即景赋诗!”台下也有看不惯崔明远嚣张的人,出声附和。
李沛然不再多言,他踱步到栏杆边,眺望着浩瀚江景,心中默念:太白公,抱歉,借您名句一用,只为破此僵局,望您勿怪。
他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朗声吟道: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诗毕,全场寂然。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艰深的典故,只有仿佛信口道来的二十八个字。然而,那画面之开阔,意境之悠远,情感之真挚,仿佛将眼前壮丽的江景与一份深沉的离别之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尤其是最后两句,将那目送友人远去,直至消失于水天相接之处的不舍与怅惘,描绘得淋漓尽致,余韵无穷。
这诗,简单到了极致,也高明到了极致。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由衷的惊叹与喝彩!
“好!好一个‘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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