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曾经灯火迷离、流转着无数秘密与交易的大鸟转转转酒吧，如今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残骸。
扭曲变形的合金骨架如同巨兽死去的骸骨，裸露在天空城底层永远昏暗的光线下。焦黑的痕迹大片大片地涂抹在尚未完全倒塌的墙壁上，混合着某种化学溶剂侵蚀后的诡异色泽。破碎的玻璃、变形的家具残片、烧熔的电子元件，连同一些难以辨认原貌的杂物，被随意地堆积在废墟周围，仿佛一场粗暴的清场后留下的肮脏疤痕。刺鼻的、混合着焦糊、化学品和某种蛋白质烧焦后的怪味，即便过去了半年，依然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与底层区固有的机油和汗臭味纠缠在一起。
李豫静静地站在这片废墟前，冰冷的夜风卷起地面的尘埃和细碎的塑料片，打在他简朴的外套上。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透出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无奈，有早有预料的平静，也有一丝计划被打乱的烦躁。
耳机里，蔚奥莱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即便经过了复杂的变声处理，也难以完全掩盖那语调里浓浓的、带着幸灾乐祸意味的调侃：
“你的第二站居然是这里？怎么，这时候还想来喝一杯吗？”电子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好奇与专业性的困惑，“不过你来得不巧，这家酒吧大概半年前就被人给拆了。动手的人很专业，痕迹清理得相当干净，连周边的监控记录都被篡改或物理抹除了。情报封锁做得非常严密，我动用了几个深层数据库的后门，都查不到具体是谁动的手，也不知道这间破酒吧到底怎么惹到哪路神仙了。”
李豫放下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他当然知道。
半年多以前……那正是他在地球，假死脱身之际，将烛龙身份与天空城的情报异常相互关联，所布下的局。一个将广厦、或许还有其他公司的视线引向这个过于神秘的中立地带的局。一个试图在混乱中，为自己争取更多操作空间，同时也试探无面人深浅的局。
他成功了。酒吧被毁了。
但他没料到的是，无面人……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这个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出现，仿佛知晓一切，又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难道真的就这么被公司顺藤摸瓜清除了？还是说……这同样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李豫的目光扫过那片冰冷的废墟，仿佛能穿透扭曲的金属和焦黑的瓦砾，看到那个曾经坐在阴影深处、面部光滑如镜的身影。无面人赠予他龙珠，替他掩盖秘密，提出“活下去，变强”的交易，最后更是在地球强行唤醒他，将那张诡异的面具按在他的脸上……
他掌握着关于林依、关于零、关于许多核心秘密的钥匙。李豫返回天空城，除了营救王叔等人，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找到他，撬开他的嘴。
可现在，自己又要怎么找到他。
难道要去主动找荷鲁斯？无面人将他的本体意识唤醒前……确实是由荷鲁斯将他的面具递交，但他本能的不想靠近那个危险、深邃、如同宇宙本身般不可测度的男人。
李豫缓缓摇了摇头，将这个暂时不切实际的想法压下。当务之急，并非探究那些笼罩在迷雾中的终极谜题。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废墟怪味的空气，对着通讯频道低声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决断：
“查一下王叔现在的位置。”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还有哑巴和他的女儿雷小玲，以及小张、小赵他们的下落。越快越好。”
“明白。”蔚奥莱特的电子音立刻变得专注而高效，背景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和数据流刷新的细微声响。
李豫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象征着一个情报时代终结的酒吧废墟，转身，毫不留恋地汇入了街道上川流不息、神色麻木的人群。他的步伐稳定，方向明确，朝着蔚奥莱特可能给出的第一个坐标点前进。
走了几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对着耳机轻声说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晚餐的菜单：
“对了，把我之前发给你的那份文件，关于超光速引擎的技术图纸核心部分，匿名发布到所有你能触及的深网公共论坛、开源科技数据库，以及……各大公司中层技术人员的内部交流圈。”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记得做好溯源切割，别让人顺着网线摸到你家。”
“让我们，给本就燥热的天空城……”
“……再添一把够旺的火吧。”
“用不着你说，我是专业的！”
耳机里传来不满的嘟囔声，静静的消散在天空城的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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