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那位曾在李豫首次抵达磐石时展现过威严与领导力的老者，此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如今略显浑浊却依然精光暗藏的眼睛，在李豫赤裸的、覆盖着可怖银色侵蚀痕迹的上身，与那张疲惫却依然带着一丝奇异平静的脸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身旁莎拉那张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脸上，似乎想从她紧抿的嘴唇和冷淡的眸子里，挖掘出一丝两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默契的破绽。
但他什么也没发现。莎拉站得笔直，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视线落在石屋粗糙地面的某一点，仿佛眼前这场一触即发的对峙与她毫无关系。
老人收回审视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李豫身上：
“李先生，”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一块被仔细掂量过的石头，“既然已经带着你的人，驾驶着那艘修复过的运输舰成功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并不高大的身躯却带着一种源自责任与生存本能的压迫感，眼神锐利如刀，刺向李豫：
“难道说，公司连我们这些已经无力抵抗的人也不放过，把你派来当探子？”
此言一出，石屋内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冻结。
在场的寥寥数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没有人高声叫喊，只有武器从身上取下、举起、能量核心发出低沉嗡鸣的细微声响。几支造型各异的枪口，稳稳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对准了场中央那个赤着上身、显得异常虚弱的男人。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填满了石屋的每一寸空间，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李豫感受到那些锁定自己要害的能量波动，脸上那丝苦笑更深了些，却并没有任何闪避或防御的动作。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随时可能喷吐死亡的枪口，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疲惫至极后的坦然，摇了摇头。
“马库斯先生，”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比刚苏醒时稳定了一些，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如果我说，我真的是被追杀得走投无路，才来投靠自由军的……这个答案，你能接受吗？”
他抬起眼，直视着马库斯那双充满不信任的眼睛。
马库斯却似乎被这句过于“诚实”甚至带着一丝荒诞的话彻底激怒了。老人花白的眉毛猛地扬起，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别再跟我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小子！”
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李豫面前，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李豫脸上：
“你是一个人出现在我们聚落所在地背面的！周围连一艘最破烂的逃生舱的痕迹都没有！没有任何飞行器残骸，没有能量辐射残留，什么都没有！你是凭空掉下来的吗？！”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李豫后背那片缓慢蠕动、流淌着银色金属光泽的诡异区域，又猛地刺向李豫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还是说，你被那该死的虫后彻底控制了？！你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里！这张人皮下面，现在说话的……究竟是谁？！”
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咆哮而出，在石壁间激起沉闷的回响。周围的持枪者们呼吸更加粗重，手指稳稳地搭在扳机护圈上，只等首领一声令下。
李豫面对这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与杀意，脸上的苦笑终于慢慢收敛。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所有的质疑与敌意，
他没有去看那些枪口，也没有试图解释自己如何跨越星空、来到这里。那涉及到他最大的秘密和公司对他无休止追杀的理由，解释起来只会更糟。
他只是再次，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马库斯先生，”李豫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石屋内紧绷的空气，“如果……我真的是虫后。”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充满敌意与恐惧的面孔，最后回到马库斯脸上：
“你觉得，以我……或者说，‘它’在虫潮中展现过的力量……”
他的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里，掺杂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嘲弄，不是针对眼前这些人，而是针对这荒诞的处境本身。
“……你能‘抓住’我吗？”
话音落下，石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些能量武器核心运转时发出的、几乎低不可闻的嗡鸣，以及人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库斯脸上的怒容僵住了。他死死盯着李豫的眼睛，那双眼睛疲惫、深邃，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沧桑，却没有虫后那种冰冷、贪婪、非人的漠然。他想起虫潮中那白色“指挥官”诡异消失的能力，想起“虫后”现身时那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威压……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被虫后完全控制，拥有了那种层次的力量，那么磐石聚落此刻还存在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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