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号庞大的舰身,如同拖着沉重镣铐的伤兽,在第七区混沌壁垒的牵引光束引导下,缓缓滑入核心船坞。没有凯旋的欢呼,没有迎接的仪仗,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压力。港口内的灯光似乎都比往日黯淡了几分,映照在每一个肃立的工作人员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难以言喻的震惊,以及一丝……深藏眼底的恐惧。
远征归来了。但带回来的,不是胜利的荣耀,而是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痛损失,和一个……无法理解的、散发着非人气息的“异类”。
医疗舱的隔离门在沉重的液压声中缓缓开启,冰冷刺骨的寒气混合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涌出。苏婉第一个走了出来,她的脚步虚浮,原本冰蓝色的长发此刻呈现出一种近乎灰白的色泽,如同被极寒彻底冻结了生机。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目睹了宇宙终极恐怖后的凝滞。她甚至需要扶着冰冷的舱壁才能勉强站稳,周身散发的寒气微弱而紊乱,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紧随其后的医疗团队,推着一个被高强度能量力场完全禁锢的、散发着微弱混沌光芒的医疗维生舱。舱内,陈诺静静地悬浮在淡绿色的营养液中,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仿佛大理石般的灰白。他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之前左肩那狰狞的伤口都已消失不见,皮肤光滑得如同新生。但正是这种“完美”,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非人感。
最令人不安的,是萦绕在他周身的、那层肉眼可见的、如同薄纱般缓缓流转的混沌光芒。这光芒并非简单的能量逸散,它时而呈现出绝对的秩序条纹,时而又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绿意(小树远程维持的痕迹)。三种截然不同的规则特性,以一种极不稳定的、悖论般的方式共存着,使得他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细微的扭曲和模糊感。任何探测波束靠近,都会被无情地吞噬或偏转,无法获取任何有效的生理数据。
他不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行走的、活着的“规则奇点”。
铁星指挥官早已等候在隔离区外,他独自一人,如同一尊历经风霜的钢铁雕像。当他看到被推出的维生舱,尤其是感受到那股混乱、强大且充满未知威胁的能量波动时,仅存的独眼瞳孔骤然收缩,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岩石。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苏婉和医疗团队,最后死死定格在维生舱中的陈诺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混沌光芒,看清其内部的本质。
“情况。”铁星的声音沙哑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震动。
苏婉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瞳孔迎上铁星的目光,声音清冷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准确:“陈诺的身体……物质层面基本稳定,甚至之前的伤势已完全修复。但……他的生命形态,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极其复杂的语言:“他与‘源初之契’的融合度……超出了安全阈值。在‘摇篮’核心,他强行引导了‘神骸’湮灭时爆发的规则风暴,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身意识作为锚点,暂时平衡了多种冲突的宇宙底层规则。他现在……更像是一个‘规则载体’或者说……‘未完成的宇宙雏形’。”
“宇宙雏形?”铁星的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可以这么理解。”苏婉点头,语气凝重,“他的意识核心,是维系内部规则平衡的关键。但这种平衡极其脆弱,且受到两种主要倾向的角力:一种是‘源初之契’补全后带来的、趋向于绝对静滞和规则化的冰冷意志;另一种,是陈诺自身残存的、属于人类的‘执念’,它倾向于回归和重建。外部任何刺激,都可能打破平衡,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可能是彻底的规则化,失去人性;也可能是规则崩溃,引发灾难性的能量释放。”
她看了一眼维生舱:“目前,小树的生命能量远程连接,是暂时稳定他状态、强化其人性锚点的关键。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最顶级的能量环境、最尖端的生物规则技术,以及……绝对不受干扰的静养环境,来观察和研究,寻找可能的……逆转或控制方法。”
铁星沉默了片刻,独眼中目光闪烁,显然在急速权衡着这惊天动地的信息和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与责任。陈诺现在的状态,是一把无法控制的双刃剑,可能是对抗未来威胁的终极武器,也可能是毁灭第七区的定时炸弹。
“还有,”苏婉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寒意,“在归来途中,我们遭遇了未知的高等文明探测单位。它们的目标,似乎是‘摇篮’毁灭后产生的规则奇点,也就是……陈诺。对方的技术和规则理解层级,远超我们和‘公司’。它们暂时退去,但很可能已经记录了我们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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