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灰劫
第三章 文庙鬼影
夫子庙前的聚星门在卯时的薄雾中若隐若现，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沾满绿锈，门楣上悬挂的"万世师表"匾额被黑雾笼罩，字迹模糊不清。苏墨卿赶到时，正看见几个身穿儒衫的老秀才瘫坐在台阶上，面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大成殿方向。"妖怪......有妖怪......"须发皆白的训导大人嘴唇哆嗦，怀里紧紧抱着半块被啃咬过的祭肉，"孔圣人的牌位......被那东西......"苏墨卿不及细问，提剑冲进大成殿。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孔子圣像前的供桌被掀翻，香炉倾倒，香灰混着血迹散落一地。最让她心惊的是——供奉在圣像右侧的"至圣先师"牌位不翼而飞，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阴气森森，仿佛通往幽冥。"阿玄，寻踪。"苏墨卿沉声道。玄猫围着黑洞转了三圈，金绿眼眸中映出常人看不见的阴气轨迹。它突然纵身跃起，在大殿梁柱间穿梭，爪尖在空气中划出淡金色的爪痕，最终停在东墙一幅《七十二贤图》前。这幅明代画家仇英的真迹此刻变得诡异无比——画中人物的面孔全部扭曲，七窍流血，原本手持竹简的手变成了利爪，正从画中伸出，指甲上还挂着暗红色的肉丝。"画妖？"苏墨卿握紧桃木剑，指尖渗出冷汗。能在文庙作祟的邪祟，绝非普通精怪。画中突然传来朗朗读书声，语调却阴阳怪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随着诵读声，一个身穿青衿的书生从画中缓缓走出，面容俊朗，却面色青紫，七窍淌着黑血，手中折扇上写着"书中自有黄金屋"，墨迹却是暗红色的。"你是何人？"苏墨卿剑尖直指书生眉心，"为何盗取孔圣人牌位？"书生发出咯咯怪笑，折扇突然化作利爪："小姑娘，你可知这牌位里藏着什么？"他用滴血的手指向供桌残骸，散落的香灰突然自动聚拢，在地面拼出"文曲星坠"四个血字。"三百年前甲申之变，不仅断了龙脉，更折了文胆。如今这天下，早就不是读书人的天下了！"苏墨卿心头一震，想起御史台密档记载的顺治二年江南奏销案——清廷以欠粮为由革除上万生员功名，其中不少人愤而自尽。她握紧桃木剑："即便山河破碎，也容不得你亵渎圣贤！亵渎？"书生突然狂笑，青衿无风自动，露出胸口插着的半截毛笔，墨汁混着黑血汩汩流出，"当年我十年寒窗，却因一句'清风不识字'被抄家灭族！这孔圣人的牌位，吸了三百年文魂怨气，正好给我做晋升的垫脚石！"话音未落，他突然化作一道墨色流光扑来，利爪带起的阴风将圣像刮得东倒西歪。苏墨卿旋身避开，桃木剑在殿柱上划出火星："敕令·文心照胆！"剑穗铜铃轻响，金光如烛火在剑尖摇曳，照得满殿鬼影无处遁形——七十二贤图中所有扭曲的面孔都在惨叫，化作黑烟被吸入书生体内。"来得好！"书生双目赤红，折扇展开化作巨大的《四书》书页，字字如刀劈向苏墨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阿玄突然跃上供桌，金绿眼眸射出两道光束，将书页烧出两个窟窿。苏墨卿趁机踏罡步斗，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仁义礼智信"五个古字，金光组成的锁链瞬间缠住书生四肢。"雕虫小技！"书生狞笑着震碎锁链，胸口毛笔突然飞出，笔尖化作丈许长的判官笔直刺苏墨卿心口。"我乃顺治十八年江南闱墨案冤魂，今日便用你的血，染红这文庙！"危急关头，大成殿外突然传来苍老的咳嗽声："孽障，还不住手！"苏墨卿循声望去，只见灰八两领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站在门口，道人手中托着个青铜罗盘，盘面刻满《论语》章句，指针正对着书生疯狂转动。"青云观的'文心罗盘'？"书生脸色骤变，判官笔在空中剧烈颤抖，"你们怎么会......老沈头今早发现粮仓被盗，顺路报了官。"灰八两缩着脖子躲在道人身后，"幸好张真人来得及时。"张真人拂尘一甩，罗盘上的《论语》章句化作金色符文："此獠本是前朝秀才，因科场舞弊被黜，心怀怨恨而死，如今借江南文祸怨气化为画妖。墨卿姑娘，借你桃木剑一用！"苏墨卿心领神会，将桃木剑抛给老道。张真人接住宝剑，咬破指尖在剑身上写下"克己复礼"四字："孔圣人的牌位在画中世界，速随我破阵！"他纵身跃入《七十二贤图》，金色符文在画中炸开一条通路。苏墨卿抱着阿玄紧随其后，穿过画中扭曲的世界。这里天地都是灰暗的，无数举着试卷的冤魂在哭嚎，天空飘着写满"落第"二字的纸钱。画妖书生站在一座由笔砚堆成的高台上，正将孔圣人牌位往一个巨大的砚台中按，牌位周围的文魂正化作白烟被砚台吞噬。"住手！"张真人桃木剑直指砚台，"此乃'焚书坑儒'时传下的镇邪砚，你若将牌位投入，天下文运将彻底断绝！"书生置若罔闻，狞笑着加大力道："文运？这满是蛮夷的天下，要文运何用！"苏墨卿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羊皮簿："我知道你的来历了！康熙十二年江南乡试，你冒名顶替他人中举，后被揭发处斩，头颅悬于贡院门前三日！"她翻开簿子念道，"你本名李崇文，浙江钱塘人，对不对？"书生动作一滞，青衿瞬间变得破烂不堪，露出颈间的勒痕："你怎么会......御史台档案库里，还存着当年的卷宗。"苏墨卿趁机祭出铜钱剑，七星阵在画中世界再次展开，"你本有满腹经纶，却因一时贪念断送前程，死后不知悔改，反而怪罪圣贤！住口！"李崇文怒吼着扑来，判官笔划破空气发出尖啸。张真人桃木剑迎上，金铁交鸣之声震得画中世界剧烈摇晃："执迷不悟！"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上，"以文心为引，召孔圣法相——"金光中，孔子圣像缓缓浮现，手持竹简的虚影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李崇文惨叫一声，身体在圣像金光中寸寸消散，判官笔变回普通毛笔落在地上。苏墨卿趁机夺回孔圣人牌位，牌位入手冰凉，上面还沾着未干的黑血。"多谢真人相助。"苏墨卿抱着牌位行礼，却见张真人脸色苍白，嘴角溢出鲜血。"无妨。"张真人摆摆手，收起罗盘，"此獠虽除，但江南文运受损严重，恐怕......"他望向画中渐渐消散的冤魂，"还会有更多邪祟借机作乱。"灰八两突然指着高台砚台："那东西怎么办？"砚台中黑血翻腾，隐隐有要破画而出的迹象。张真人叹了口气："此砚吸收太多文魂怨气，已非人力能镇。墨卿姑娘，你可愿随我走一趟？"苏墨卿抚摸着怀中阿玄，金绿眼眸中映出砚台的黑影："真人想去何处？紫金山天文台。"张真人望向殿外初升的朝阳，"那里有洪武年间铸造的'浑天仪'，或许能暂时锁住这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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