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营地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涨起,又随着夜色深沉而渐渐退去。篝火旁,缴获的北蛮兵器甲胄堆成了小山,散发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与空气中那顽固不散的淡淡恶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胜利与荒诞并存的诡异氛围。士兵们围坐在火堆边,低声交谈着,脸上依旧残留着亢奋与难以置信的神色,目光却不时瞟向营地东南角那片寂静的区域,以及中央那座依旧灯火通明的帅帐。
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霍云终于醒了过来。
他靠在榻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毛皮,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蜡黄,深陷的眼窝周围笼罩着浓重的阴影。亲卫刚刚喂他服下了汤药,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却远不及冯坤方才禀报的战况,在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故此,李巡阅使以……以污秽之物制成弹丸,借简易抛石机掷入敌阵,引发北蛮前军及中军大部混乱,人马惊厥,自相践踏。赵虎趁机率部掩杀,斩首数百,缴获军资无算……敌军主将赤术,已仓皇溃退至十里之外……”
冯坤站在榻前,垂着头,声音干涩地复述着那场他亲眼所见、却至今仍觉恍如梦中的战斗。每一个字吐出,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他甚至刻意回避了“臭气弹”、“粪雨”之类的字眼,只用“污秽之物”含糊带过,但帐内众人,包括榻上的霍云,都能清晰地明白那指的是什么。
帐内还有几名核心将领,此刻皆沉默不语,脸色复杂。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眼神闪烁,有人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
霍云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声粗重而缓慢。他没有立刻说话,仿佛在消化这难以置信的消息。烛火跳跃着,在他枯槁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污秽之物……退敌?
这简直是对他戎马一生所信奉的一切——勇气、谋略、纪律、堂堂正正之师——最彻底的嘲讽和践踏!
他仿佛能看到那幅画面:不可一世的北蛮苍狼旗精锐,在漫天飞舞的臭气罐子下,丢盔弃甲,呕吐不止,人仰马翻,如同被开水浇了的蚂蚁窝……而他的落鹰涧,他霍云麾下的军队,竟然依靠这种方式,取得了一场……胜利?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不是因为空气中的余味,而是源于内心深处某种信念崩塌带来的眩晕。他死死攥住了盖在身上的毛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首级……战利品……可都清点无误?”良久,霍云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回大帅,均已清点入库,数目无误。”冯坤低声道,“赵虎所部,正在外面……等候封赏。”他提到“赵虎所部”时,语气明显有些异样。那群囚徒和老弱,如今却成了这场诡异胜利的头号功臣。
霍云再次陷入沉默。封赏?拿什么封赏?又如何封赏?难道要嘉奖他们……掏粪制弹有功?抛洒污秽勇猛?
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营地保住了。至少暂时保住了。数千将士的性命,因为这场荒诞的胜利,得以延续。
现实冰冷而残酷地摆在面前。
“李文渊……现在何处?”霍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回大帅,李巡阅使应在自己营区。战后他曾下令各部戒备、修缮营防,之后便未再露面。”
霍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帐内重新被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
几名将领互相交换着眼色,终于,一名资历较老的副将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帅!李文渊此法,虽……虽暂退敌军,然实乃旁门左道,有伤天和,更损我军威仪!若传扬出去,我北境边军颜面何存?朝廷若知,又当如何看法?末将以为,此风断不可长!”
“是啊,大帅!”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今日倚仗此等污秽之物侥幸得胜,他日敌军必有防备,届时我堂堂正正之师,又该如何对敌?难道永远靠这些……这些玩意儿吗?”
“末将观营中士卒,虽因胜而喜,然对那李文渊,惧意远多于敬重!长此以往,军心恐生变乱!”
质疑和担忧的声音在帐内响起,代表着大多数霍云旧部将领此刻的心声。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胜利,更无法接受将军队的命运,交托在这样一个行事诡谲、不择手段的文官手中。
冯坤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他心中的矛盾丝毫不比其他人少。作为军人,他鄙视这种手段;作为将领,他又不得不承认,是李文渊保住了营地。
霍云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过帐中诸将,将他们的愤懑、忧虑、迷茫尽收眼底。他何尝不理解他们的心情?他心中的惊骇与迷惑,远比他们更甚。
“颜面……”霍云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若落鹰涧破了,你我皆成北蛮刀下之鬼,枯骨一堆,还有何颜面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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