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的回信比李文渊预想的还要快。下午时分,一只灰扑扑、看似再普通不过的信鸽便扑棱着翅膀,精准地穿过值事房那扇破旧的木窗,落在了李文渊的桌案上,脚踝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李文渊解下竹管,倒出里面卷得细细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百晓生那特有的、略带潦草却筋骨分明的字迹:
“头儿,乙字叁号库,吏部‘着名’遗忘之地。位于衙门西北角,独栋,两层,木质结构,年久失修。面积约莫抵得上五个您现在的值事房。内部情况,据某位十年前参与过搬运的老书吏酒后所言,‘蛛网密布,鼠蚁成群,灰尘积尺,霉味冲鼻’。档案堆放毫无章法,有按年份乱塞的,有按部门乱丢的,更有大量因潮湿黏连、虫蛀鼠咬而破损不堪者。近十年?嘿,据说不止,前朝末年的玩意都可能垫在底下。历任管理者?压根没有正式任命的,都是得罪了上官被发配去‘思过’的倒霉蛋,最短的一个呆了三天就称病辞官了。孙淼近日与秦府管家接触两次,一次在茶楼,一次在秦府侧门。另,小心库房内有‘阴兵’传闻——非鬼怪,乃某些人暗中处理‘不雅’档案的勾当,恐有见不得光之物。药囊已让贾仁义去办,赛鲁班工具已在构思。保重。”
看完纸条,李文渊默默将其凑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好家伙,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不只是个废库,简直是个被时光和官僚体系共同遗弃的垃圾场,甚至还可能藏着某些人的黑料。孙淼把这差事丢给他,其心可诛。一个月期限?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找十个熟练的书吏,没两三个月也理不出个头绪。
“阴兵……”李文渊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微冷。看来,这堆故纸堆里,还真可能有点“惊喜”。
他不再犹豫,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对门外喊了一声:“赵虎,随我去乙字叁号库房瞧瞧。”
“是,大人!”赵虎声如洪钟,立刻跟上。
穿过吏部衙门重重叠叠的院落廊庑,越往西北角走,人迹越是罕至,建筑也越发破败。最终,在一排几乎快要倒塌的班房后面,李文渊看到了那座所谓的乙字叁号库房。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二层木楼,飞檐翘角早已残破不堪,瓦片上长满了枯黄的杂草,木制的门窗歪歪扭扭,糊窗的桑皮纸破碎,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楼前的小院杂草丛生,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一块字迹模糊的木牌斜挂在门楣上,勉强能认出“乙叁”二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年灰尘、腐朽木头和霉变的复杂气味,仅仅是站在院门外,就让人觉得呼吸道有些不舒服。
赵虎皱了皱他那浓密的眉毛,瓮声道:“大人,这地方……怕是比俺老家废弃的山神庙还不济。”
李文渊没说话,走上前,用那把锈钥匙费了些力气才插进同样锈蚀的锁孔,拧动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惊扰了沉睡多年的幽灵。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激得两人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库房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败的窗户和屋顶的漏洞艰难地挤进来,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放眼望去,巨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高低不等地堆满了各种木架、箱笼和直接堆在地上的卷宗、册子。这些档案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有些已经坍塌,纸页散落一地,被灰尘覆盖,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甚至能看到老鼠快速窜过的痕迹。
地面的灰尘厚得能留下清晰的脚印,蛛网从房梁垂落,如同灰色的幔帐。空气凝滞而沉闷,呼吸间都能感觉到颗粒感。
李文渊抬脚迈入,脚下传来纸张碎裂的“咔嚓”声。他随手从身边一个半开的箱子里抽出一本册子,封皮已经脆化,一碰就掉渣,翻开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某年某地官员的考功评语,墨迹有些已经晕开,纸张也黏连在一起。
他又看向远处,几个巨大的书架倾斜着,上面堆叠的卷宗摇摇欲坠。角落里,还有几个明显被水浸泡过的箱子,里面的档案已经发黑霉变,结成了硬块。
这根本不是整理,这特么是考古发掘,还是抢救性那种!
赵虎看着这景象,饶是他神经粗大,也不禁咂舌:“大人,这……这得整理到猴年马月去?”
李文渊没有回答,他的心也沉了下去。百晓生的描述没有丝毫夸张,甚至亲眼所见比文字描述更具冲击力。在这里待久了,别说完成任务,能不能健康地走出去都是问题。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不合时宜的电子音再次欢快地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直面“档案地狱”的震撼,诸天随机坑爹系统贴心为您刷新解决方案!请宿主重新选择:】
【选项一(N卡·知难而退):立刻以“身染恶疾”为由向孙淼请辞,放弃任务。奖励:【识时务者为俊杰】锦旗一面,以及孙淼更加肆无忌惮的后续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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