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掀开瓦罐盖,里面的水黑沉沉的,漂着层绿沫子,像放了很久的茶叶水,水面上还浮着几根头发,又黑又长,绕成一团。她舀了半碗递过来,水面晃出个影子,不是我的脸,是个穿黑褂子的男人,脸贴在水面上,眼睛瞪得溜圆,正对着我笑,嘴里吐出的气泡"咕嘟"破了。
"喝呀。"二丫把碗往我嘴边送,她的头发垂下来,掉进碗里,绿沫子顺着发丝往上爬,沾在她的耳垂上,像颗绿痣,"我爷爷以前喝这个,说比酒还好,喝了就能看见河里的老相好,穿着红衣裳,往他怀里钻。"
那天下午的事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没喝那碗水,二丫突然拉着我往河边跑,她的手一直冰凉,攥得我手腕生疼,像被铁钳夹着,手腕上很快勒出红痕,像道细麻绳。村口的歪脖子树斜斜地伸到河面上,枝桠弯得像根弓,树皮裂开道缝,里面是黑的,像只睁着的眼,缝里还嵌着点红布,像血。最粗的那根枝桠上拴着根麻绳,粗得能攥住,绳头泡在水里,绿油油的,像长了层青苔,还缠着几根黑头发,长的短的,在水里漂来漂去,像水草。
"玩这个。"二丫指着麻绳,眼睛亮得吓人,瞳孔里映着河水,黑得像深潭,"抓住了荡过去,能碰着对面的芦苇,我爹以前总带我荡,说荡到最高处,能看见水下的房子,红漆大门,门口站着个穿黑褂子的,在招手。"
河面上飘着层雾,白蒙蒙的,把远处的石桥都遮了,桥洞的影子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趴在水里的怪兽。我攥着麻绳,绳身滑溜溜的,沾着水,还有股土腥味,像刚从坟里挖出来的。凑近闻了闻,腥气里混着点甜,像二丫家的糖。二丫先荡的,她穿着花裙子,在雾里一闪,像只白蝴蝶,荡到河中间时,我看见她脚下好像踩着什么,不是水,是个黑糊糊的东西,浮在水面上,像个人蜷在那,手慢慢往上举,指甲又黑又长,要抓她的脚腕。
"该你了。"她荡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嘴角还挂着笑,牙上沾着点绿,像水草,"别怕,我爷爷以前总在这荡,说能看见河里的鱼,金黄金黄的,鳞片像糖纸。"她说话时,脖子后面的衣领动了动,像有只手在里面摸。
我抓住麻绳的瞬间,手心突然刺痛,像被针扎了。低头一看,麻绳上全是细小的倒刺,黑亮亮的,扎进肉里,麻酥酥的,像有虫子往血管里钻。刚荡出去半米,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声,回头一看,歪脖子树的枝桠在晃,上面的麻绳好像长了些,垂到水面的部分缠上了什么东西,黑沉沉的,在水里一扭一扭的,像人的头发,越缠越紧,还冒出些气泡,"咕嘟咕嘟"的,像有人在水下吐气。
"快点!"二丫在岸边喊,她的脸在雾里看不清,声音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带着气泡,"别停!它要过来了!"她的身后,树影里好像站着个人,背驼得厉害,手里拎着根新麻绳,黄灿灿的,像刚搓的,正慢慢往她手里递。
我使劲往前荡,风灌进耳朵,"呼呼"的像有人在哭,是女人的哭声,细细的,缠在耳边,还夹杂着男人的笑,"嘿嘿"的,和二丫爷爷的笑声一模一样。荡到最高处时,突然看见水面上漂着个黑褂子,领口敞开着,里面空空的,像刚有人脱下来,被水一泡,鼓鼓囊囊的,像灌满了泥。紧接着,天灵盖猛地撞上块硬东西,"咚"的一声,像被锤子砸了,眼前瞬间黑了,金星子乱飞,嘴里尝到股铁锈味,顺着喉咙往下淌——后来发现,是头顶撞破了,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黏糊糊的像二丫家的糖。
"抓住!"有人在耳边喊,声音很凶,像二丫的爷爷,那天我在村口见过他,疯疯癫癫的,对着树说话,唾沫星子喷在树干上,"别松手!一松手就被拖走了!去年你二丫爹就是松了手,被拽到河底,第二天捞上来,手里还攥着根头发,长的,能绕手腕三圈!"
我死死攥着麻绳,指节发白,手心的刺扎得更深了,血顺着绳身往下滴,滴在水里,晕开一朵朵小红花,刚散开就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水面上留下一个个小漩涡。荡回岸边时,看见二丫站在石阶上,她的身后站着个穿黑褂子的人,背驼得像座山,手里拎着根新的麻绳,黄灿灿的,像刚搓的,正慢慢往她手里递。二丫的手抬起来,指甲长得吓人,黑亮亮的,要去接那根绳,她的手腕上,已经勒出了道红痕,和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回家。"我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里慌得厉害,像有只手在抓五脏六腑。后脑勺的疼越来越凶,像有把锥子在钻,顺着脊椎往下麻,腿都快不听使唤了。我看见歪脖子树的树洞里,露出半张脸,白得像纸,眼睛黑沉沉的,正对着我笑,嘴里还嚼着什么,"咔哒咔哒"响,像在嗑糖。
刚跑上河岸,就撞见下班的王姨,她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车铃"叮铃铃"响,惊飞了树上的麻雀,鸟屎"啪嗒"掉在我脚边。"你咋跑这来了?"她捏着车闸,刹车片"吱呀"响,像在哭,"你堂姐从镇上回来了,带了桃酥,酥得掉渣,在家等你呢。"她的眼睛往河边瞟了瞟,突然打了个寒颤,"这天怎么这么冷,像有人往脖子里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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