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大光明咖啡馆的霓虹招牌在细雨中晕开一片朦胧的光。
顾清影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穿着那件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像个普通的女学生般走进咖啡馆。她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点了一杯咖啡，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窗外——没有可疑车辆，没有熟悉面孔。
但她的直觉在尖叫——危险，无处不在。
七点三十分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陈默走了进来。他还是穿着那件半旧的灰色长衫，手里拎着药箱，像个刚出诊归来的郎中。他的目光在店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偶然遇见。
他走向她，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小姐，拼个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刻意营造的陌生感。
"请便。"顾清影垂下眼睫，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如此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受伤了？
"东西带来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顾清影从手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桌子中央。里面是沈啸要求她传递的、经过篡改的、关于日军下一阶段扫荡区域的假情报。这是她的"投名状"，也是她取得"青石"信任的第一步。
陈默没有立刻去拿，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她："为什么帮我？"
"各取所需。"顾清影抬起眼，与他对视，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野心，"我在那个日本人身边，如履薄冰。我需要......多条路。"
"路有很多条，"陈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为什么选这条？"
"因为只有这条路，或许能通往真正的光明。"她引用了一句地下工作者常用的暗语，这是她从沈啸给的资料里背下来的。她看到陈默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终于伸手，拿过了那个信封，迅速塞进药箱夹层。
"下次联络时间和地点，会有人通知你。"他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短暂的歇脚，"小心身后。"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被咖啡馆里的留声机音乐淹没。
顾清影心中猛地一凛。
他看出来了？还是只是例行警告？
没等她细想，陈默已经拎着药箱，身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声中。
桌上的咖啡还温着，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刚才的一切快得像一场幻觉。只有手心里微凉的汗意，提醒着她这次接头的真实与凶险。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慢慢喝完那杯咖啡，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雨似乎更大了些，街对面的屋檐下，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是沈啸的人？还是佐藤的？或者是......陈默的同志？
她无从分辨。
起身结账，撑伞走入雨中。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下一个任务——大华戏院，李孝仁。
次日晚上七点五十分，大华戏院门口车水马龙。
今晚是名角梅兰芳的《霸王别姬》，戏票早几日就售罄。达官显贵，名流绅士，络绎不绝。
顾清影穿着一身绛紫色绣金线旗袍，外罩白色狐裘披肩，妆容精致，艳光四射。她是挽着佐藤一郎的手臂出现的。
"竹内小姐也对京剧感兴趣？"佐藤今日心情似乎不错，难得地穿了一身中式长衫，倒少了几分戾气。
"久闻梅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还要多谢佐藤先生成全。"顾清影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间，已将戏院入口处的环境和安保人员分布尽收眼底。李孝仁还没到。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最好的位置，正对舞台。落座后，侍者送上香茗点心。佐藤挥手让随行的护卫守在包厢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丝竹声起，大幕拉开。虞姬翩然登场，唱腔婉转，水袖翻飞。台下喝彩声不断。
顾清影看似专注看戏，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入口处。七点五十五分，目标出现——李孝仁在一个妖艳女人和两个保镖的簇拥下，走进了他们对面的包厢。
他穿着绸缎长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从不离身。
时机到了。
"佐藤先生，"顾清影忽然微微蹙眉，玉手轻抚额角，"这里有些气闷，我出去透透气。"
佐藤正看到兴头上，随意点了点头。
顾清影起身，裹紧披肩，袅袅娜娜地走出包厢。门口的护卫见她出来，立刻躬身行礼。
"我去下洗手间，不必跟着。"她语气淡然，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嗨！"护卫不敢违逆。
戏院的走廊里光线昏暗，人声嘈杂。顾清影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绕到后台的方向。她知道那里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往二楼所有包厢的后侧。
她的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猫，精准地避开偶尔来往的戏院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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