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铁门在沈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金属咬合声。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受潮后的霉味，混合着老旧档案柜散发出的樟脑气息。灯光是惨白的，从天花板上垂下的日光灯管轻微嗡鸣，照得一排排铁架泛着冷光。他解开风衣扣子，却没有脱下，只是将证件夹在指尖，递向窗口后的管理员。
“调阅三年内东湖区夜间治安异常记录，旧案复查用途。”
管理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短暂停顿。那人戴着老式圆框眼镜，手指在键盘上迟疑了一下，才敲下确认键。屏幕闪烁几秒，弹出权限提示。
“关键词不能直接搜‘城西生态园’，系统屏蔽了。”
沈墨点头，早已预料。“那就按区域和时间筛，东湖区，凌晨一点至五点，所有未报备的车辆进出记录。”
管理员没再说话，转而调出纸质目录本，翻页时纸角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几分钟后，他抽出一份卷宗，封皮上印着“市政重点工程通行备案（保密级）”，右下角盖着红章：三级权限方可调阅。
沈墨递上另一张审批单，是他特意以刑侦支队内部复核名义申请的。管理员盯着公章看了许久，终于接过，盖上接收章，将卷宗递出。
“这类项目，”他低声说，声音压得几乎贴着桌面，“上面有人盯着。”
沈墨没应，只将卷宗夹进公文包，转身走向角落的阅读区。桌面上铺开一张东湖区施工便道分布图，是他提前打印好的。他戴上薄质手套，一页页翻阅车辆登记表。大多数记录完整，报备清晰，唯独周振国名下的工程车，在2019年4月至5月间，连续七次于凌晨三点前后进出湖东岸施工便道，且无巡查报备，无物料运输凭证。
标记为“可疑通行”的条目被他用红笔圈出，位置全部集中在儿童失踪案发生前后两周内。最后一次记录，正是五月七日凌晨三点十八分——与警方通报的时间窗口完全重合。
他合上卷宗，目光落在角落的归档柜上。那里按年份分类存放着未立案的群众反映材料。他走过去，拉开标有“2019”的抽屉，一叠泛黄的信件静静躺着。多数已被标注“查无实据”或“信息模糊，不予受理”。他逐份翻看，动作缓慢而精准。
直到一封信封上出现手写字迹：“关于城西生态园施工期间发现儿童衣物的反映”。
信纸已经发脆，边缘微卷。内容简短：
“本人为城西生态园施工队临时工，5月3日清早，在湖东坡整地时挖出一只红色童鞋，鞋面有血迹，鞋带打成双环结。现场负责人周某立即下令掩埋，并警告我们不得外传。后听说有小孩走失，但警方未到现场调查。此事若无人追究，死者何辜？”
落款为空白，日期是2019年5月10日。
沈墨将信翻至背面，一张模糊的照片夹在纸缝中。画面里，一只沾满湿泥的红色小鞋半埋在土里，鞋带确实打着罕见的双环结——和林小雨画中那个穿红鞋的小人，鞋带系法一模一样。
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模糊的轮廓。不是巧合。三年前有人试图发声，却被无声压下。而丁浩从阴魂记忆中看到的名片、油漆、袖扣，此刻正与这份尘封的举报信，在现实层面完成交叉印证。
他将信件拍照存档，原件放回原处，未做任何标记。走出档案室时，管理员正低头整理另一摞文件，没有抬头。
夜色已深。沈墨驱车回到家中，书房灯亮起。他取出笔记本电脑，插入加密U盘，将所有资料归类：车辆通行记录、举报信扫描件、施工时间轴、失踪案通报摘要。每一条信息都被标注来源与可信度等级。
他打开新文档，标题命名为：“周振国关联案件初步分析”。
刚输入第一段，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短信，无号码显示，内容只有一行字：
“有些案子，查得太清，对谁都不好。”
他盯着屏幕，没有删除，也没有回复。几秒后，他打开云存储客户端，将全部文件上传至私人加密空间，并设置自动触发机制：若未来48小时内未手动取消，所有资料将自动发送至三位不同部门的同事邮箱。
做完这些，他合上电脑，拧亮台灯，翻开纸质笔记，在最新一页写下：
周振国，城西生态园投资人兼项目总负责人，涉嫌掩盖三年前儿童失踪案。现有证据指向其车辆在案发时段频繁出入埋尸区域，且存在施工队发现遗物后被压制上报的情况。动机尚不明确，可能涉及施工事故掩盖，或更深层的个人行为。需进一步核实其社会关系、财务往来及案发当日具体行踪。
笔尖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
灵视信息与现实线索高度吻合，不可忽视。
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远处高楼上，某扇窗户还亮着灯，窗帘半掩，隐约可见人影走动。他没有多看，只是将笔记本合上，推到一旁。
警徽放在桌角，金属表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从边缘斜划至背面，像是曾被硬物撞击过。他拿起它，用布轻轻擦拭，动作缓慢，却未多言。
片刻后，他起身走向玄关，准备换鞋出门。他记得丁浩的店在老街西段，门面不大，招牌常年昏暗。他不知道是否该现在就去找他，但至少，得确认那份灵视记录的真实性是否已被第三方察觉。
他刚弯腰拿起车钥匙，门铃响了。
不是电子铃声，是老式机械门铃，短促而突兀。
他直起身，盯着猫眼。
走廊空无一人。
他拉开门，楼道灯自动亮起，冷白的光线洒在水泥地面上。门口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人匆匆放下。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而是从口袋掏出证物袋，将信封整体装入。回到屋内，用镊子小心拆开。
里面是一张打印的照片。
湖东岸的缓坡，泥土翻新不久，一只儿童凉鞋半露在外，左脚鞋面有一处三角形撕裂。拍摄时间显示为今天下午三点十七分。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你查的，不是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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