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气,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占据着小镇的每一个角落。虽已近年关,街面上却因这酷寒而显得比平日更为冷清几分。午后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天边,洒下些微稀薄的光,却丝毫带不来暖意,只将积雪照得有些晃眼。
“安食铺”内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炉火噼啪,粥香与面汤的蒸汽交织成一片氤氲的雾障,将窗外透进来的冷光都柔化了。过了最忙碌的饭点,店里还有两三桌书生在低声温书,一桌街坊在慢悠悠地喝着粥闲聊。沈微婉正低头用一块干净的湿布,仔细擦拭着柜台,李嫂在后厨清洗着碗碟,安儿则乖巧地坐在柜台旁的小凳子上,用一根木炭在石板上画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图画。
店门上的棉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股凛冽的寒气趁机钻了进来,引得靠近门口的客人缩了缩脖子。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侧身走了进来,是沈默。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深色棉袍,肩上似乎还带着未拍净的雪屑。
沈微婉抬起头,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温和的笑意:“沈大哥,来了。” 她已习惯了他这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习惯了他时常在午后这个相对清闲的时辰过来,有时是买些腌菜,有时只是默默地坐一会儿,喝碗热水。
然而今天,沈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几乎被他宽阔背影完全遮住的身影。
沈默侧过身,让出了身后的小人儿。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身量瘦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不太合身的藕荷色旧棉袄,下身是同样半旧的深色棉裤,脚上一双不算很厚的棉鞋,鞋面上沾了些湿漉漉的雪泥。她头上梳着两个略显毛躁的小抓髻,用最普通的红头绳绑着。
许是骤然从寒冷的室外进入这温暖且有不少陌生人的环境,小女孩显得极为不安。她几乎整个人都缩在沈默的腿后,一只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粗糙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小手则无意识地含在嘴里,低垂着小脑袋,只敢用那双极大、极黑的眼睛,怯生生地、飞快地抬起,偷瞄一眼店内的情形,一旦接触到任何投向她的目光,便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将视线迅速收回,重新埋首在父亲的衣袍间,那纤细的小身板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沈微婉愣住了。她认识沈默这么久,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事,更从未见过他带着孩子出现。这突然出现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小女孩,让她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混杂着惊讶、好奇与难以言喻的怜惜之情。
沈默低头看了看紧贴着自己的女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些冷硬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与无奈。他伸出宽厚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瘦小的后背,动作有些生涩,却透着笨拙的安抚。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依旧有些怔忡的沈微婉,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我女儿,念儿。”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没有解释为何今日带她来,也没有多说任何关于孩子的话。
沈微婉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她刻意放慢了动作,脸上绽开一个尽可能柔和、不具任何侵略性的笑容,微微弯下腰,视线与那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持平,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扰了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你叫念儿呀?名字真好听。”
小女孩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将沈默的衣角攥得更紧,小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父亲的腿弯里。
沈微婉也不在意,她直起身,对沈默温声道:“外头冷,快带念儿到里边暖和暖和。”她指了指靠近炉火、相对避风的一张空桌。
沈默点了点头,大手轻轻揽住女儿单薄的肩膀,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那张桌子旁坐下。念儿几乎是立刻就将小小的身子缩进了长条凳的最里面,依旧低着头,两只小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安儿也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他放下手中的木炭,从凳子上溜下来,好奇地凑近了几步,眨巴着大眼睛打量着念儿。但他还记得母亲的教导,没有贸然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沈微婉快步去灶间倒了一碗温热的开水,又拿了一个空的小碟子,回到桌边。她将温水轻轻放在沈默面前,然后将小碟子推到念儿面前,柔声说:“念儿,走了远路,渴不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好不好?”
念儿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沈微婉想了想,又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她留着偶尔给安儿解馋的、自己做的米糖。她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小块色泽微黄、方方正正的米糖,放在那个小碟子里,声音愈发轻柔:“尝尝这个?甜甜的。”
米糖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质朴的甜香。
念儿的小鼻子几不可见地翕动了一下,一直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被那甜香吸引,但她仍然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只是偷偷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碟子里那块诱人的米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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