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里的休书,被沈微婉死死攥在手里。冰冷的纸浆混着苦涩的药汁,粘腻地糊在掌心,那刺目的“休书”二字晕染开来,像一道狰狞的伤口,烙印着她的耻辱。可这冰冷的耻辱,竟也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一种荒诞的、证明她曾存在于此的凭证。
怀里的安儿又咳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在她臂弯里剧烈地抽动,每一次呛咳都耗尽了他微弱的气力,小脸憋得紫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嗬嗬声。这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沈微婉心肝俱裂。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孤狼般的狠厉与绝望交织的光芒,死死盯住那扇刚刚合拢的破门。
“文轩——!”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劈裂在寒冷的空气里,带着血沫般的凄厉,“林文轩!你回来!你回来看看安儿!他快不行了!他是你的骨血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狠心!”
“想想从前!想想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待我……” 过往那些温存的碎片,如同雪片在热泪中迅速消融,模糊不清,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刺骨锥心。她甚至无法清晰地描述那些“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剧痛。“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似海深!你就当真……半点不念吗?看在安儿的份上……求你……”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死寂。只有安儿越来越弱的喘息和窗外肆虐的风雪声。
然后,“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门,再次被推开。
林文轩依旧裹在那件华贵的玄狐裘里,身影挺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他站在门口,没有踏进这间污浊的陋室一步,仿佛多走一步都会脏了他的鞋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沈微婉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空茫的冷漠,而是淬了冰的厌烦,如同在看一只嗡嗡乱飞、惹人生厌的蝇虫。
“从前?”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刻薄,“从前你尚知书达理,温婉娴静。如今呢?撒泼哭嚎,如同市井泼妇!”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她怀中咳喘的安儿,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那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件散发着秽气的垃圾。
“整日抱着这个病秧子哭丧着脸,把一屋子都哭得晦气冲天!你自己看看,自从他生下来,家里可曾安宁过一日?”他的指责如同冰雹,劈头盖脸砸下,“你心思歹毒,善妒成性!如眉温柔和顺,待你以礼,你却处处刁难,容不下她!林家容不得你这等晦气又善妒的妇人!”
“善妒?晦气?”沈微婉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抱不住怀里的安儿。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曾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看着他嘴里吐出这些淬毒的刀子。她刁难柳如眉?那个处处设计、笑里藏刀的女人?她晦气?安儿病弱,难道不是这冰冷林府的错?不是他们苛待、缺衣少食、连炭火都吝啬的错?
巨大的冤屈和悲愤堵在胸口,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腥甜。她想辩驳,想尖叫,想撕开他这张虚伪冷漠的脸皮!可安儿急促的喘息像绳索勒紧了她的脖子,让她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剩下破碎的呜咽:“不…不是的……我没有……安儿他……”
“够了!”林文轩陡然拔高声音,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也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暴戾和不耐,“休要再狡辩!听着就令人作呕!”他猛地一甩袖袍,仿佛要拂去什么脏东西,声音冰冷决绝,“母亲让你签休书,是给你最后的体面!再敢纠缠,休怪我不念旧情,将你母子二人直接丢出府门!”
最后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微婉的心窝,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碾碎。不念旧情……原来,他们之间,早已无情可念。
“动手!”一直冷眼旁观的周氏厉声喝道,脸上是得逞的冷酷。
一直候在门外、膀大腰圆的两个粗使婆子立刻应声冲了进来,如同两座移动的肉山,带着一股冷风和浓重的汗味。她们毫不怜惜地、粗暴地抓住了沈微婉的胳膊。那力道极大,像铁钳般箍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不!放开我!放开!”沈微婉惊恐地尖叫,本能地拼命挣扎,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用尽全力蜷缩身体,死死护住怀中气息奄奄的安儿。安儿被这剧烈的拉扯惊动,发出小猫般微弱痛苦的呻吟。
“安儿!我的安儿!”沈微婉目眦欲裂,泪水汹涌而出,绝望地哭喊。
“按住她!”周氏尖声命令。
一个婆子用身体死死抵住沈微婉的后背,将她牢牢压在冰冷的墙壁上。另一个婆子则狞笑着,一手粗暴地掰开她紧握休书的手——那张湿透的纸早已被她攥得不成样子,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青白僵硬。婆子肥厚的手指像铁箍一样强行掰开她冻得红肿、布满冻疮的手指,另一只手则从怀里掏出一个劣质的、颜色刺目的朱砂印泥盒。
“放开!我不签!死也不签!”沈微婉拼命扭动着头,长发散乱,泪水糊了满脸,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颤抖。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袄刺入骨髓,抵住她的婆子身上的汗臭味和力量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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