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已经连绵了三日,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远山,也压着城西那片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老坟山。
张大山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粗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布鞋,冰冷的寒意顺着脚底丝丝缕缕地往上爬,让他本就未愈的伤势隐隐作痛,脸色在雨幕中显得愈发苍白。他此行的目的,是寻找炼制"活血膏"不可或缺的最后一位主药——尸苔。此物性极阴寒,只生长在百年以上、棺木腐朽、无人祭扫的老坟背阴处。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
山脚下,一大片区域被粗暴地推平,翻涌出的新鲜黄土与周围衰败的枯草形成刺目的对比。几台巨大的挖掘机和推土机像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在雨中,履带上沾满了泥浆和……一些难以辨明的碎屑。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的木牌歪斜地插在泥地里,上面隐约可见"规划用地,限期迁坟"的字样,日期早已过去多时。
更触目惊心的是这片土地上散落的"痕迹"——被机械铲断、随意抛掷的森白骸骨,半掩在泥水里;破碎的棺材板,有的还带着残存的朱漆,像被撕裂的肢体,散得到处都是;一个沾满泥浆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正好对着山路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每一个闯入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雨水的水汽,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木质与骨质腐朽后的特殊味道。
几只漆黑的乌鸦站在远处一台挖掘机的机械臂上,偶尔发出粗嘎难听的叫声,扑棱着翅膀,在灰暗的天空下划出不祥的轨迹。几只肥硕的老鼠毫不怕人,在倒塌的墓碑和碎骨间敏捷地窜来窜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张大山的心像是被这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沉甸甸的。他紧了紧手中粗糙的树枝,避开那片被工程蹂躏的区域,沿着一条依稀还能辨认、却同样泥泞不堪的小路,向山坡上更为古老、更为荒僻的坟区走去。
路的两旁,是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坟头。大多都已残破不堪,被疯长的荒草和荆棘吞噬。许多坟前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块粗糙的、看不清字迹的石头半埋在土里,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土包,寂寥地隆起在地面上。一些坟头上,还残留着风雨侵蚀后发白、破碎的挂纸,在雨中无力地耷拉着;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破碎的粗陶碗,歪倒在坟前,里面积满了浑浊的雨水。
这里的"寂静"是喧闹的。那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无数微弱、茫然、带着未了执念的残魂意识,交织成的一片无声的哀鸣,如同背景噪音般,充斥在张大山的灵觉之中。它们是被时光和亲情双重遗忘的存在,连怨恨都显得那么无力,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与等待。
"这里的执念,比阴气还沉。"葫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难得的没有戏谑,只有凝重,"都是些放不下的痴心人,被困在了原地。"
张大山默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缕缕如同蛛丝般缠绕在坟茔间的执念,它们微弱,却坚韧无比。
他在一个略微隆起的土坟前停下。这座坟还算完整,但墓碑已经歪斜,上面刻着"先考李公讳勇之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殁于庚子年"。坟前,一个穿着破旧、打着绑腿,身形虚幻的汉子站在那里,雨水毫无阻碍地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北方,眼神空洞而哀伤。
张大山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思念与未尽的承诺萦绕在这军魂周围。他轻轻放下树枝,走到坟前,也不顾地上泥泞,缓缓蹲下身,轻声开口,如同怕惊扰了一个漫长的梦:"兄弟,在看什么?"
那军魂似乎被这声音从百年的沉睡中唤醒,缓缓转过头。他的脸很年轻,却带着风霜的痕迹,眼中没有戾气,只有化不开的乡愁。"看……看家的方向。"他的声音飘忽,带着某种遥远的口音,"俺答应过秀芹,打完这一仗,就回去……回去陪她种那几亩薄田,看着娃儿长大……"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风箱。"那一年,北边来了狼崽子,烧杀抢掠……俺跟着队伍上了前线……那一仗,打得太惨了……炮弹像下雨……兄弟们……都躺下了……就剩俺一个,想爬回去……爬也要爬回家去……可这腿……"他低头看着自己虚幻却呈现不自然弯曲的双腿,"爬了不知道多久……三天?五天?……还是没撑住……倒在这儿了……"
张大山静静地听着,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下,与眼中泛起的温热混在一起。他能想象那场战争的残酷,能感受到这个普通士兵对家和承诺的执着。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墓碑上的泥点和水渍,动作轻柔而郑重。
"你家在北方哪个方向?"张大山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军魂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北方,穿过茫茫雨幕:"过了黄河……再往北,大概三百里,有个李家坳……村口有棵老槐树,槐树下……就是俺家……秀芹……肯定还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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