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钱来了!大家排好队!按顺序签字领钱!”
人群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喧哗!人群像潮水般涌向临时办公桌,又在刘大姐和干事们声嘶力竭的维持下,勉强维持着队列的雏形。无数双粗糙、布满老茧或带着伤残的手,颤抖着接过厚厚的信封,迫不及待地当场点验。
“有了!真的有了!”
“娃的学费…妈的药钱…有着落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
哭泣声、笑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那个断了手臂的矿工,用仅剩的左手和牙齿笨拙地撕开信封,看着里面厚厚的一沓钱,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狠狠抹了把脸。生活沉重的喘息,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丝微弱的纾解。
王磊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发钱的环节,扫过老赵那强装镇定却难掩慌乱的脸,扫过刘大姐疲惫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惧。他看到了郑毅仓促放款的狼狈,更看到了这狼狈之下,那强行按下、却随时可能爆发的毒火。
郑毅会甘心吗?这笔补偿金的背后,真的干净吗?
“王专员…”小张看着眼前领取补偿金的场景,也松了口气,低声道,“看来郑局长…是顶不住压力了。”
王磊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落在他冰冷的镜片上,反射出锐利的光芒。他抬起手,指向财务科长老赵的方向,对小张做了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小张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挤过人群,靠近了发款点,目光紧紧锁定老赵的一举一动。
果然!王磊的眼神骤然一凝。
在人群的喧嚣中,老赵趁着发放的间隙,飞快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按着键盘,似乎在发送一条极其重要的信息。发送完毕后,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惊慌地扫视四周,当视线与王磊那双穿透人群、冰冷审视的眼睛撞个正着时,他像是被毒蝎蛰了一下,手机差点脱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慌忙低下头,假装忙碌地整理桌上的单据。
蛇没有冬眠。它在仓促缩回巢穴的同时,已经吐出了新的信子。
王磊缓缓收回目光,喉间的灼痛提醒着他刚才发声的代价,但心底的冷冽更甚。这场风暴看似平息,补偿金正在发放,但他清楚,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虚假的平静。郑毅的退让是迫不得已,是断尾求生。而断掉的这条尾巴——这笔数额巨大的补偿金,其来源、去向、账目是否经得起深挖?老赵那条仓促发出的信息,又指向何方?
真正的交锋,从来不在广场的喧嚣里,而在那栋大楼深处,在那些冰冷的账册和闪烁其词的汇报中。郑毅的“灭火”,恰恰暴露了更深层的恐慌。这恐慌,就是王磊下一步的突破口。
他需要证据,需要能钉死这条毒蛇七寸的、铁一般的证据。审计组…省纪委工作组…他手中可利用的力量,必须立刻、精准地指向那隐藏在“流程卡壳”背后的真正黑洞。
王磊看着最后一个矿工家属千恩万谢地拿着钱离开,广场重新变得空旷,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初春夜晚的寒意。他最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却暗流汹涌的矿务局大楼,转身,身影融入渐深的暮色。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每一步,都踏在看不见的刀锋之上。
蛇影已现,钢钉在手。矿务局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才刚刚被搅动。而他要做的,是将其彻底掀翻,让那些沉底的污垢,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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